己,任由她放声哭泣,也任由自己湿了眼眶,任由自己哽咽哭泣。
他们都是这场悲剧里身不由己的人,无力更改结局,更无力脱逃,只能照着命运,一步一步演完这出悲剧。
“傲辰,我们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
“傲辰……”
他们用哭泣交换一切情绪,说不清楚的话、说不出口的道歉、说不完的爱意,就用泪水表达。
莫名的他们都懂了、都释怀了,都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寻求温暖与安慰,他们也都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唯有彼此可以可怜彼此、可以怜悯彼此、可以放过彼此、可以帮助彼此,走出这悲剧一般的人生。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他们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了,这时,马傲辰来到窗边,轻轻来开窗帘,任由外头的光线透了进来。
回到病床旁,他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继续握着她的手,眼眶里的泪水还没干,心情却已经平抚了许多。
“傲辰,你还记得吗?有一次马拉松比赛,我因为没有热身,跑着跑着就抽筋了,结果你背着我跑完全程。”
“记得,当然记得。”马傲辰含泪一笑,“那是我这辈子跑过最辛苦的马拉松比赛了。”
刘静之笑了,“我那时候想,完了,我这辈子只能喜欢马傲辰这个人了,我真的完了。”
这回换他笑了,“我记得,你在我耳朵旁边说,说……你好喜欢我,我那时候想,你还真会挑时间。”
“我也喜欢你,只是我想,如果你挑一个时间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弄得浪漫一点……”
她笑着,擦掉泪水,原来他们之间一开始并不是这么悲惨,他们并不是一开始就注定是悲剧,原来他们也曾经这么快乐过、这么温馨而幸福过。
“我最近常常梦到我没以前的事,好多事情喔!”刘静之轻轻一笑,“原来我们一起经历过了这么多事情。”
“我也是。”马傲辰知道,很多事情不能抹灭、不能否认,尤其是动过的心、投注过的感情,牵过的手,一路走过的路……
她是他这辈子唯一爱上的女人,他不可能否认爱她,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把心与情感都投注在她身上,不求回报,只求她懂。
因为爱,所以也恨,他曾经变成最可怕的恶魔,操纵安排她的人生,甚至以残酷无情的决绝态度逼她与他决裂,将她逼上现在的路。
但是他却在怨恨的情绪中,找到了原先他以为已经枯萎死亡的爱的种子,这才发现原来他还爱她,甚至经过岁月的淘洗、经过年岁的冲击,爱得更深、更浓。
刘静之眼眶再湿,嘴里吐出如同游丝般的歉语,“傲辰,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马叔。”
“傻瓜,我父亲的事,不是你害的。”
摇头,“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你跟马叔都曾经跟我说过,我是我,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可是我没有做到,我还是走上我父亲的路了。”
她知道自己的下场如何,知道自己已经是大祸难逃;而傲辰是检察官,一定不会放过她,或者说倘若他轻放了她,那他就不是马傲辰了。
这阵子,从傲辰紧皱的眉头可以看出这一点,她心里有数,知道自己逃不过了,她也走上了她父亲的路。
“静之,我不想骗你,但是你确实做错了,”马傲辰握住她的手,语气故作坚强,却略显颤抖,“但我知道,这不能怪你。”
“……”
“这也要怪我,是我欠你的。”
刘静之摇头,泪水再度滑落,“不是,跟你没有关系,这些年,你也很苦,失去马叔,你已经很痛苦了……”
马傲辰摇摇头,任由眼眶里的泪水流下,他知道自己正面临了抉择,面临了痛苦的抉择,这个抉择会让他必须一并伤害到静之。
他该怎么选择?
不管该怎么选择,他有件事情必须先做,他必须先带静之去一个地方,去见一个人,去听听那个人怎么说?“静之,别哭了,你现在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精神状况也比较好了……”马傲辰抿抿唇,“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去一个地方,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是谁?”
现在的她,唯一的亲人,也就是她的父亲,早就已经被收押在看守所了,她还能见谁?
难道……“傲辰,我要去见谁?”她的声音发抖。
“你父亲,刘兆。”马傲辰的声音和缓,“我要去看守所讯问他,我带你去见他……你想见他吗?”
刘静之眼眶湿润,“我可以见他吗?”
点头,带她去见刘兆,证明自己已经不是为了仇恨、不是为了报仇,他说过,现在的他,只有身为检察官将犯罪者绳之以法的职责。
老爸!孩子相信,你一定不会希望见到孩子一辈子困在仇恨里,你一定会支持孩子的选择吧……
将刘兆绳之以法,也是老爸你的希望吧!孩子已经做到了,但是孩子错了,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孩子就要失去辣文的女人了……
第9章(1)
马傲辰从医院带走了刘静之,带她回到她最害怕的看守所,当然,他并不是要将她送回去,而是要带她去见她的父亲刘兆。
说来讽刺,在送到医院治疗休养之前,静之已经在看守所待了一个月,却与同样收押在看守所的刘兆未曾见过面,父女俩更不可能知道彼此的状况,只能毫无头绪的担心着对方的状况。
刘兆或许还好一点,在看守所与律师见面时,律师总会告诉他一些事情,当然包括刘静之也遭到羁押的事。
马傲辰认为,总要带着她去跟刘兆见面的,这样事情才能弄清楚,他的用意的确是让他们父女俩对质。
他要亲口从刘兆口中听到他对于这整件事的说法,听到他对于自己的女儿自首认罪这件事到底有什么感想。
马傲辰还是那个想法,他死都不信刘静之是所有犯罪行为的主谋,就凭着他对她多年的认识,凭着他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的时光,他便可以如此武断的说,刘静之只是在顶罪。
他承认,身为一位检察官,他有偏见;面对静之,他从来无法真的把她当作罪犯来看,尤其是在她住院后,他内心的心疼已经压倒了一切理智。
但是职责依旧存在,他知道自己要救静之,只能靠自己调查出来,让一切水落石出,让有罪的人负起责任,还给无罪的人一个清白。
因此,他必须带着静之来这一趟,让刘兆在静之面前亲口说出他的想法,也让静之亲耳听听自己的父亲怎么说。
坐在地检署的大型厢型车内,马傲辰沉默无语;刘静之有点局促不安,车内除了他们两人,只剩下驾驶,气氛一片安静,却也显得沉重。
刘静之看向窗外,她认得路,这是通往看守所一定要经过的桥梁,下了桥后,再过不久,看守所就到了。
想到要回到看守所,刘静之的心情很沉重,她好怕那个地方,待在那里的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天晚上都做梦,每天都只能哭到全身无力。
马傲辰看见她的反应,情不自禁伸出手,安抚似地拍拍她的背;刘静之苦笑,努力镇定下来。
车子下了桥,在街道上快速行驶,转过弯后,看守所就在眼前,他们迅速的朝目标前进。
经过看守所大门,检查证件之后顺利进入。车子开到空地上停住,马傲辰带着她下车,进入看守所。
这一次过来,马傲辰已经通报过了,就是要讯问刘兆,他已经事先要求所方将刘兆安排在侦讯室内等着。
而静之,他打算让她待在侦讯室旁的一间小房间,这间小房间与侦讯室只有一墙之隔,墙上有一片特殊玻璃,从侦讯室的角度无法看穿,更不可能知道隔壁有人,但从小房间的角度却可以看见侦讯室的动静,透过收音设备也可以听见侦讯的内容。
马傲辰不是在耍心机,他只是不希望失控的场面发生,如果马上让静之与刘兆见面,那肯定会哭到天都翻过去,这样他就不用侦讯了。
准备就绪,他进了侦讯室,立刻看见坐在椅子上等候,手脚都上了手铐、脚镣的五十多岁男人。
“检座,还需要些什么吗?”
“不用了……你们把手铐、脚镣都拿掉。”
管理人员一惊,上回检座来讯问刘静之,也是同样要求,可是这回是刘兆啊!
刘兆毕竟是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耶!
可是马傲辰一点都不怕,坐在位子上准备卷宗,按下了录音笔;管理人员无奈,只得将刘兆的手铐、脚镣都拿掉。
解下戒具后,管理人员就出去,侦讯室里只剩下马傲辰与刘兆。而刘兆始终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毕竟,他就是栽在马傲辰手上的。
最近,他也得知了静之的状况,知道静之已经被收押,可是前一阵子保外就医,刘兆很想知道静之的状况,却不敢开口问,“到底要做什么?如果要讯问,我要求要有律师在场。”
“律师?我不认为今天你会希望律师在场。”
他警戒,“什么意思?”
马傲辰不回答,翻开卷宗,劈头就问“你应该已经知道静之自首了,并且遭到羁押。”
刘兆烦躁不已,脱口就是坦白,“我知道……她只是在帮我顶罪,这些事都跟她无关……”
他会这样答,是他意料中的事,显见刘兆还算是个人,马傲辰点点头,在卷宗中记录下他的这段话。
突然,刘兆像是发飙了,他站起身,一把揪住马傲辰的领带与衬衫领口处,“马傲辰,我知道你要报仇,我知道你是那个警察的儿子,如果你要报仇,你找我就好,放了我女儿!”
马傲辰看着他又急又怒,他一点都不受影响,更不感到害怕,只是轻轻拨开刘兆的手。
他的声音冰冷,“刘老大,这些年过去了,你一点愧疚的感觉都没有吗?”谈到这件事,他真的没有办法和缓面对。
刘兆脸色一白,眼眶里出现泪水,可是他嘴巴硬,“人死都死了,我愧疚有用吗?你要报仇就找我,不要找我女儿,她是无辜的……”
“我不是无辜的吗?”马傲辰含着泪,“我死了父亲,这些年我都是自己一个人过,我不是无辜的吗?”
马傲辰笑了,“但是你说对了,静之确实也是无辜的。”
想起那个笨女人,就在隔壁房间,为了顶罪,宁可让自己陷入险境,让自己无法回头,真是个笨女人……
“刘兆,我跟静之本来很相爱,我们本来已经在一起了,这些年,为了我父亲死在你手下,我们两个都过得生不如死,你知不知道?”他的声音沙哑,却坚持要把这段话说出来。
刘兆一震,完全不敢相信,“你说什么?你在胡说什么?”
马傲辰昂头,故意不让泪水落下,“刘兆,静之为什么会在看守所自残而送医,你知道吗?”
“……”
他奋力一拍桌,像是想要叫醒刘兆,也叫醒自己,叫醒一直以来太执着、太看不开的自己。“就是因为我们,我们都是她爱的男人,她谁都舍不得伤害、谁都不能不救,所以她选择伤害自己,所以她选择自首认罪!”
刘兆的眼眶一红,全身发软,就这样跪在地上,不停颤抖哭泣。
终于到这一刻,知道自己不仅一手创造了自己的悲剧,更把女儿,还有眼前这个年轻男人都拉进了悲剧里。这么多年,帮派生活走路有风,可是却连女儿都顾不了……
刘兆摇着头,痛哭着,不能自已的发抖;隔着玻璃看到这一幕的刘静之,也不能自已的哭泣着。
突然间,刘兆对着马傲辰磕头,“我求你,你救救静之,不要让她变成跟我一样……”必须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监狱里。
她还年轻,还有大好未来,还有一个……爱她的男人可以照顾她……她应该拜托他这个没用又不长进的父亲,重新展开她没有问忠帮的新人生……
马傲辰吸吸鼻子,压抑住心酸的感觉,他重新拿起笔,看着跪在地上的刘兆,“起来吧!如果你想要救静之,就一五一十的回答我这些问题,只有你的这份供词,才有办法将静之救出来。”
刘兆泪流满面,缓缓站起身,回到座位上,努力擦干眼泪,看着眼前的马傲辰,他的心里完全卸除防备。
他可以感觉到这个男人或许是决心将他定罪,但他并不打算也把静之拖下水,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感觉,让刘兆头一次愿意对着检察官老实说出一切。
“有关问忠帮存放不法所得的海外帐户,真的都是在刘静之的名下吗?”马傲辰问出了所有人最质疑的问题。
“严格说来,是这样没错,但那时我要求静之开设的。”
“所以,并不是刘静之自己要求开设的?”
“不是,我只是想……将来这些钱都是要给静之过好日子的,所以就想在海外开设帐户,存放在她的户头里。”
点头,马傲辰继续问“有关帐户的部分……”
经过了半个钟头的讯问,刘兆第一次完整而不保留的回答着一切问题,马傲辰一边记录、一边讯问。
结束讯问后,马傲辰才站起来,刘兆也站起来,再度对他下跪,“我求你,这些事情都跟静之无关,请你救她……”
马傲辰看着他卑躬屈膝,脸上只是苦笑,“你自己跟她说吧!她一直很坚持要帮你扛罪。”这一点,他自己也是充满了无奈。
就在刘兆还不懂的时候,马傲辰出了门,到了隔壁房,为他将他的女儿刘静之带了过来。
侦讯室大门开着,刘兆不明就里的等着,但就在此时,一个人影走进了侦讯室,刘兆看到,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是静之。
刘静之站在侦讯室门口,看见了父亲——自从父亲被收押这几个月以来,她第一次见到父亲。
马傲辰站在她身旁,看着这对父女,他对着刘静之说“静之,进去吧!把握时间,跟你父亲说说话。”
他为这对父女带上了门,自己一个人回到了隔壁的小房间待着。事实上,连马傲辰自己都很讶异,竟然他可以这样跟杀父仇人和平相处。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恨意还在不在,或许静之早已将他的恨意都磨光了,现在的他,竟然感到一丝心酸与心痛。
侦讯室内,父女两人抱在一起放声哭泣,闻者无不鼻酸。刘静之泪流满面,与父亲紧紧相拥,久久不能自已。
曾经父亲是这么疼她,纵使她愈长大,见到父亲所做的坏事愈多,可是她还是无法否认父亲对她的照顾。
母亲去世后,父亲就这样照顾他长大,纵使父亲的路愈走愈偏,至少父爱不曾减少过。全天下,谁都可以,谁都有资格指责父亲,就她不行,她没有资格去批评这个照顾、养育她长大的人。
刘兆看着女儿,发现她整整瘦了一圈,手上还包扎着纱布,这段时间以来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就心痛不已。“静之,爸爸对不起你……”
“爸……”
不停哭泣着,两个人都跪在地上。重新见到面的两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庆幸竟然还能见到面。
刘兆拉着女儿站起,坐在桌子两端,他握着女儿的手,语气急促,看着女儿的眼睛更是丝毫不曾移开。“静之,你……真的爱那个检察官吗?”
刘静之点点头,一时之间,倒也忘了隔壁房间可能就站着马傲辰,她还是表达了自己真正的心意,点了头。
“你这个傻孩子,那样的男人,我们怎么配得上?”他只是个流氓,只是个黑道老大,而他的女儿纵使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儿,却仍然是流氓的女儿。
刘静之没有说话,只是任由眼泪湿了眼眶。
刘兆看着又是一阵心痛,他急急追问“你怎么都没有告诉我,那个时候我要刘伟强娶你时,你怎么都没有说?”
刘静之苦笑,“那个时候,我以为我这辈子跟傲辰已经没有机会了,这样子,嫁给谁都无所谓……”
“现在伟强死了,你的未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