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膀抱怀靠在窗台上看她。
“我们就不妨碍你自由发展了。”红岩诚心诚意地说。
季风配合地笑。“老大,你可以回学校上课去。”
“上个屎!”翅膀搭着红岩的肩膀,“我领你俩打电脑去。”
“碰上你爸咋整?”
“他现在是公家时间,就店员看着,靠,谁敢嘴贱明天就给老子卷铺盖卷儿走人回家吃大馇子去。”
“亲爱的我太喜欢你这副装逼的嘴脸了。”
“哎?咱全走了这屋不用锁上啊?”
“嘘~小点声,叫大夫听着了。”
“还锁门……四哥~你说这屋有啥可偷的?”
季风回头看了一眼,人去楼空,啥也没有了。
“现在雷管折了,东城赖子能不能都拜韩高赖了?”
“雷满江接了吧。顺理成章的,服他的也多。”
“雷满江这么大岁数了,也没个儿子,还能出来混吗?”
“那他回城是啥意思?”
“他都进去过一回有案底儿了,一点儿也不忌惮吗?”
“我爸总说这趟黑水人泡进去了,一辈子也漂不白,也没有收手这一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轱辘着混呗。”
“都混成雷管这样才算完事儿?”
“雷管这是他自己作的!刘长河都多大岁数了?不也一张嘴就砍砍杀杀的。”
杨毅不吱声了。那要是雷满江代替了雷管的位置,不就跟她之前想的红岩点他们去指证雷管的结局一样了吗?虽然明知道不是一回事,却也隐隐觉得不舒服。真奇怪,认定她是坏人的时候不相信,现在知道人家是无辜的,她反而有点把于一受伤怪在她身上的想法了。
“是不是拿不动了?”于一看看费力提着33本漫画书的小丫头。“我给你拎吧。”
“你算了吧,残疾人~”
未残的手敲上她的头,顺手把她羽绒服上的帽兜扣在脑子上。“搞了半天你一大早上又送果冻又送马甲的就为了让我给你买这个。”
“什么啊,我是为了看热闹!早上雷管那出太着笑了。”被警察一把扯下纱布,露出涂满红药水的脸,石膏敲掉,只有被捂得发白的大长腿。还在那儿演戏演全套地装晕,赖在床上想拖时间等救兵。他要是知道医院门外那二十来辆各式轿车里于老歪的徒弟徒孙们抄着各式纯钢武器只等他侥幸脱逃就扑上去给他就地正法的话,肯定早就老老实实戴上铐子走了。就这样,在被带出楼门的时候,一只二斤来沉的铁扳子还是猝不及防地呼啸而至,他下意识地往押他的人身后一躲,差点儿误伤人民警察。风声鹤唳的队伍以为来劫狱的了,手枪微冲全上膛,大声警告狠狠出脚,把他踢上车匆匆带走了。刺耳双音转换调警报器时高时低,只差没把太平房的业主们吵得群起抗议。
兴奋得脸通红那傻样,于一失笑。“弄得你好像老早就知道他要犯事儿似的。”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我对这种事有感应,百里以内都是我的灵气感应范围。”整个市区也就五十来平方公里吧?
“神神叨叨的!”他在她脸侧弹一记,不过这丫头的确很能赶巧儿。雷管诈伤被送来她也来了,还在门口遇到韩高赖,雷管被捕她又赶上了。“你是属穆桂英的,阵阵不落。”
“我就是穆桂英!我爸说我这两道眉毛要在……哎哟!”她想比划一下眉毛,结果手里的书太重了没抬起来,反而扯破了纸袋,书散了一地。“完了完了沾上土了。”她心疼不已,还没看过呢,早知道买那套二手的好了,还便宜。
“我自己拣,你去回书店帮我多要俩袋儿。”
于一回头看看一里后的书店。“随便上旁边小卖店买瓶水跟他们要两个得了。”
“也行。”她捧着一撂书站在原地,“你去买,我等你。”
“一块儿过来直接在屋里装好了。”于一伸手,“放上来我给你拿,没事这只胳膊能吃劲儿。”
小心翼翼地放了几本就不肯再放了,催促他快去弄拎袋。
路边的店面挨个儿看了看,他指着不远处橱窗里一个黄|色毛绒娃娃。“我给你买个小鸭子。”
杨毅把脸从书后移出来看了一眼。“于一呀,”她笑眯眯地说,“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推着她走过去。“唐老鸭?”不太像啊。
“皮卡丘。”
“这个兔子有名儿吗?”他指着那耳朵上绑蝴蝶结的小白兔。
“……hello kitty。”哥哥到底有没有童年?
皮卡丘尾巴下边有个开关,打开时它的两个圆圆红脸蛋里的小灯就闪闪发亮,还有奶声奶气的说话声和笑声,杨毅模仿它的发音。“i love you~呵呵呵~呵呵呵~”学得惟妙惟肖。于一拎着那两纸袋漫画,抱着大娃娃的人一路都在玩,也不再嫌他是残疾了。
“我累了,”他在一家咖啡店前站定。“找地方抽根烟。”
“这里面肯定很静,一会儿我开皮卡丘时候他们该都瞅我了。”她指着前方迎风招展的“清真”蓝旗,“去吃炒面。”
“太远了。”于一皱眉,转身走进去了。在最近的一个靠窗位置坐下,抬头看她不太满意的表情,“你要吃炒面啊?”
她按着皮卡丘的脑袋让它对他点头。
“那一会儿过去,先在这坐会儿。”他掏出烟盒和打火机,先抽了根烟叼上,再去拿打火机。
杨毅比他快一步拿起来点着火,笑道“我看等骨头长好了你也差不多成跩子了。”
服务员过来问点什么喝。于一瞄一眼桌上的餐牌。“这有意大利面你吃不吃?”
“啊?我想吃蛋糕。”
叫了几样点心过来,她吃得赞不绝口,终于不再提炒面了。
“你看,这里边有青豆。”她揭开面饼露出夹层的馅,“吃不吃?”
“你吃吧。”他弹弹烟灰,“明天你们几个过来跟我上林溪玩,是不是还没领你去过?”
“你爸住的那个房子?没有。干嘛去那儿?回二姥那不行吗?”
“再过十天半个月的,让她瞅着我受伤该跟我妈说了。”
“说就说呗,你妈也许还能回来看看你,你不想她吗?”
“她都不想我,我干啥想她。”
不孝子!“那我们全去林溪,你爸不嫌闹得慌?”
“他白天不在家。在家也没事儿,不给房子拆了他不能急眼。”
“嘿嘿,季风小时候去过吧?”还是因为老崽子的追杀。
“啊,那时候我跟二姥还都住那边呢。”
“后来怎么搬出来了?”
“转六中来这个房子不是离学校近吗?林溪的房子是我上小学后买的,我现在住这房子是以前老房子。”
“哈哈,十九中校长都快给你磕头欢送你转学了。”
“我都说我上中学就不咋打仗了。”她一脸的不信,颇伤他自尊,“真的,不骗你。”
“我都见着好几次了。”她用叉子指着他,“还帮叫叫儿打过仗。”
“翻小肠~我帮你打的仗不更多?”
“你也翻小肠~那你帮我打仗不应该的吗?你不是我的神吗?”
“你刚才好像管这书皮上的人也叫神了。”
“他像你啊,嗷嗷能打仗。我上次在书店看了几篇就想买来着,太多了买不起。刚一出场就是跟人对嗑……”她眉飞色舞地说日日野晴矢的辉煌战斗史,末了告诉他,“等我看完了给你看。”
“我要先看。”他要求。
“我的看得快。”
“你上课看让刘大步没收了咋办?”
“嗯……”把蛋糕戳稀烂,“那你先看吧。”
“你瞅你跟卖亲姑娘似的,我才不稀得看你这些玩意儿。”
“多少也看点儿,你刚才在礼品店管hello kitty叫兔子,没给卖货小姑娘乐死。”
“不是兔吗?”
“那是猫。凯蒂猫。”
“靠,长得好像个兔子。”哪有猫长个小圆尾巴的。
“哪有三角耳朵的兔子!”她拿餐巾纸擦擦手,抓起一边的皮卡丘。“你看这个是啥。”
他不再傻傻地发言了,伸手抓着它的尾巴,觉得很搞笑。“像让雷崩了似的。”
“啊,它会发电。”
“都他妈外星小动物。”
明亮的大玻璃窗外,一个胖乎乎小孩,盯盯地看杨毅手里的皮卡丘,后面两米开外的年轻妈妈正一边跟女伴聊天一边疼爱地看着宝宝。杨毅把娃娃电源开着,摇晃着逗那小孩,他看得拍巴掌笑。
于一也笑,站起来探过身子,隔着桌子吻杨毅的前额,鼻子,嘴唇,吃掉她唇畔的蛋糕渣儿。杨毅和皮卡丘都仰脸看他,两张小脸的表情同样呆乎乎地可爱。他险些乐出声来,在她嘴上又啄了一下。
年轻妈妈看过来,猛地变了脸色,上前抱走自家宝宝。
“你这人……”她回过神来颇觉好笑,看着被抱走的小孩儿,“嘻嘻,孩子真有眼福,看见美女帅哥激|情拥吻。”
“别再给人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于一开始为自己的作法后悔,“孩子能不能问他妈,为什么那两个哥哥亲嘴?”
“巴嘎!”杨毅下意识地伸手摸自己的短发。她才不是哥哥!
于一爆笑。还激|情拥吻,这妞说话越来越跟非味浓厚了。
“可乐吗?”她本来在瞪他,见他笑得开心也忍不住掀起唇角。真不像话,他在笑她,而她居然还捧场地跟着乐,太没人格了。可是于一的笑脸实在好看。
他敛起笑容,托着下巴歪头看她。“没亲够?”
“不行说我是哥哥,我是你的守侯。”
“呵~”他轻笑,拿起手边架子上的店内读物,抢眼的摩托车做封面。“我守侯是哈雷。”
“你傻啊于一,等我以后上班挣钱了,要多少不能买?”
他翻着杂志漫不经心地说。“你毕业了去刨金矿是吗?”还要多少不能买,她当买自行车哪?
“贵吗?”
扫一眼她面前狼籍的杯盘。“我看你将来能喂活你自己就是挺大成就了。”
“那倒是。”她也挺赞同这点的,挣钱好像比吃饭难多了。“翅膀说我老是让你给买东西太不要脸了。”
“没事儿我钱多。”靠,这种破车也能拍成照片上杂志!还赶不上他的轻骑呢。
“你的钱啊?显个屁。”
“嗯。哎对了,”他合起杂志往架子上一摆,碰掉了一沓报纸,“你哪来钱给我买衣服?”弯腰捡起来见是昨天的晚报,顺手翻开。
“砸锅卖铁~”她小口喝着果汁,玻璃窗放进大量阳光,照得高杯里桔子黄|色更加温馨。“天儿真好,不开运动会白瞎了。”
“到底在哪整的钱?”
“你真磨叽,我是能偷还是能抢啊?”
“你得有那本事才行!”
“那不就得了,问问问的。”她不耐烦地拿出一本漫画看起来。
“靠,”他挑眉,“我是不是给你点儿好脸儿了。”
“哈哈!”她把封面彩图上晴矢指给他看,“像不像你?也戴个耳环。”
“我的是耳钉!再说我就长这熊样?”眼睛还是倒三角形的。
“当然你比他立体多了。”她看看周围,还都是刚才那波儿人,“这是不是待多长时间都不撵?在这儿看会儿漫画再回去。咱市好像还没有像季雪开的那种书吧,一边放一大排书,一边有蛋糕和饮料什么的自己拿。哎,我还没去看过季雪的店呢,她一打电话就让我去,说给我报路费。等放寒假咱们去吧?到时候你伤也好差不多了。”她兴致勃勃地抬头看他,却被大幅的报纸挡住了视线。“你听没听我说话。”
“去呗。”
“你妈。”
“骂谁呢?”他在报纸后面的脸没什么太大表情变化,却在手上报纸被她一把抢走后皱起了眉毛。“小死崽子……”
“你看这是不是你妈。”她指着晚报商业版的图片新闻,竖版简讯,附了两寸大小的图片,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旁边的引言却写得明明白
国际知名品牌达恩金店进军我市贵重饰品市场,马来西亚著名珠宝设计师李凤茹女士明日将莅临剪彩,并将为城人民带来万牌钻饰本季新品……
马来西亚著名珠宝设计师李凤茹女士。
明日?杨毅看了眼报纸日期。
“不就是今天吗……”
二郎探母传
“为什么不去啊?”杨毅的大声吆喝引来周围客人的侧目。“那是你妈。”
“是啊,我妈,我说不去你急什么!”他用手指敲桌子,“坐下!”
她垂头丧气地坐下。“于一你是狼生的吗?”
“她生的。”他脸色不佳地指着报纸上的照片。
“下次再回来又不定等到什么时候了,干嘛不去看看她啊……”
“看完了她不是还得走?”
“那你吃完了还饿呢。”
“哪跟哪啊?”他挑眉,“再说这都几点了,剪彩早就完事了。”
“也许她还在店里呢,不是说还有新品展示吗?”
“不去,拿这么多东西。”
“你自己去呀,我拿东西回家。”
“不是晚上在医院打麻将明天跟我一起出院回林溪吗?”
“少扯了你。啊对,你妈回来不是也得回林溪住吗?还是到二姥那住?你爸也真的,知道她回国怎么也不告诉你一声?”
“我爸也不一定知道。”他招来服务生买单,“走吧,回医院去。”
“哪有你这样人……”
“嘟嘟囔囔的,快走!”
杨毅绝对不死心,打车到医院下车往出拿东西还是喋喋不休,于一骂“烦死了!”
她气得拿皮卡丘打他,她的神是全天下最拔劲的神,油盐不进耳根子硬好赖不听劝,任她说得嘴起皮他还是不为所动。
“得瑟我削你啊。”他警告。
她瞪起眼睛。“削我?削我?削我?”念一句打一下。
于一直笑。“明天就出院了你别又给我干残了。”
“我要有那本事就把你五花大绑送去见你妈。你不去见她你一定会后悔,将来想妈了别找我哭。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看我不一脚给你卷地沟里去的。”她说得真事儿一样。
“给你累个好歹儿的。”他对她的耐心开始萌生敬意,“别没用了,她难得回来,我不想让她见着我出事儿。”
这还像句人话,原来是个不想让妈妈担心的孝顺儿子~杨毅贴上去。“可是她回来总得来看你吧,你躲着也没用。”
他侧脸看一眼肩膀支出的固定钢丝。“明天出院根东西就锯下去了,她也待不了两天看不出来。”
“原来你都想好对策了。”杨毅怪罪地翻个白眼,“我还以为你气她回国没告诉你不想见她呢。”
冷哼一声。“她是妈,我跟她生啥气!”语气跟内容可不是一回事儿。
“就是就是,”连忙安抚不愤儿,“这才是好儿子。”
“小逼崽子占我便宜!”他踢她屁股一脚。
“哎呦。”她揉着屁股没敢抗议,殷勤地问,“累不累?给我拎一袋。”
“没你累,这一道儿说的。”他听着都口干。
“几点了?给翅膀打电话问他们在哪呢。”
“倒不出手,上楼再打。”正说着兜里电话就响了,“呵,打过来了。”他任电话铃铃唱也没有接的意思,反正都已经到楼下了。
“不一定是翅膀。”杨毅坏心眼地眨眨眼,“可能医院发现人不见跟你爸告状了。”
“医院可得有那闲功夫。”医院有那闲功夫,他爹也不会打电话找他的。
不知哪来的一只花猫蹲在墙根底下,见人来了喵喵叫唤。杨毅好奇地停下来寻找声源,也冲它喵了一声,那猫就疯了,估计没见过这种类型的同类,吓得拨腿跑没得影了。她抱着毛娃娃在后边哈哈大笑。
她笑得贼得意,完全是一个打败了大风车的堂吉诃德。“还像个小孩儿!”他还记得她第一次打进台球时那种骄傲,美得唉声叹气,把心态不怎么正的老四气够呛。
手机安静了一会儿又响了,两人走上三楼,杨毅挥着皮卡丘向318门口转来转去打电话的翅膀高呼。“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嘘~”这丫头的分贝总是不受控。
“靠!”翅膀一个箭步蹿过来抓过于一手里的纸袋。“逛他妈哪去了才回来!”什么东西这么沉!
“不用这么大情绪吧……”
“你爸在屋里等着呢,脸色儿都变了。你这次死定了。”
“呸呸呸~”杨毅连朝他吹三口气,“不会说话的玩意儿。”
于一看着翅膀凝重的脸,大胆的猜测在听见来自病房门口的那声“于一”时得到证实。
没有珠光宝气的一身,著名珠宝设计师素色衣裤,简约干练。她很年轻,生于一的那年还不满十九岁,而近二十年的岁月并没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浓淡得宜的彩妆和娴静淡雅的气质更让她看上去顶多三十出头的样子,实际上儿子都已经开始交女朋友了。她漫不经心地抚着搭在床头的皮草大衣,在丈夫数落儿子的背景音乐下,以和善的目光打量跟儿子一起进门的小女生。
翅膀和季风假模假样地翻着漫画,没敢太张扬地表现出幸灾乐祸瞧好戏的心理。杨毅抠着皮卡丘的黑眼珠,感觉到于一的妈妈在看自己,以为是在怪她拐于一跑出医院玩,头垂得更低,不小心刮开了玩具的声控开关。于军声音一大,皮卡丘开始“呵呵呵~呵呵呵~”地笑,说“i love you。”于军转了半圈才看到杨毅怀里红灯闪闪的娃娃。“什么玩意儿吓我一跳。”杨毅手忙脚乱地关上开关。
季风没有翅膀道行深,噗哧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