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你给我几天时间,让我清理一下思绪,我现在真的很混乱,虽然你是我失忆前的女朋友,可我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不如你先回去,留个联系方式给我,我考虑清楚了就立刻联系你。其实对于现在这样的情形,我也感到很痛苦,还望你谅解。”
你要我怎么谅解,谅解这两个字声声敲打在我心上,山一般的沉重。
总有些遗忘,无论如何难以谅解,就像有些痛苦,无论如何就是让人难以遗忘。
我把我的联系方式留给郑俭,是我的名片,上面印有我的号码和公司的名称、地址。
他接过,眼神一扫,微有些讶异,“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能当上一家公司的总经理。”
我苦笑“这本是你的职位,你甩手消失,我才不得不顶替。现在我找到你了,希望你能尽早想通,回来接手自己的事业。”
他闷不做声。
我也不忍强迫他,洒脱的送给他一个笑。
“你好好想一想吧,我要走了,我的手机会24小时畅通,我期待你和我联系。”我最后含情脉脉望进他眼里,可回应我的仍然却只是一个闪躲的眼神。
这种态度我并不意外,毕竟,我现在对他来说,确实就是个陌生人而已。
他送我到门口,客气道别。
我不知道怎么下的楼,小李在楼底下等着我,见我出来,他殷切凑上来询问“汤小姐,怎么样了?你和郑先生聊得顺利么?
我没有回答他,转身仰望郑俭住所的窗户。见我沉默,小李识趣的退到一边去了。
我望着那扇窗,好半天,竟一点也不想走开。此时和我来时的心情已不可同日而语。脚下就是迈出一小步,都感觉是在如履薄冰。每迈出一个步子都撕扯我的心,那样不必要的不舍,在心上一点一点撕开一个口子。
人都说“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总还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可为什么,对于我,总是要门窗紧闭,这样不近人情,冷酷到底呢!
第十八章
我翻出和郑俭的合照,是厚厚的几大本影集。这些影集看上去都十分陈旧,封存着我和郑俭的回忆。
我不知道这些照片能否让郑俭回忆起什么,可我需要努力。我愿意相信,遗忘绝不是郑俭的本意。我太了解他,我和他一路一起走过来的日子,他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遗忘?
郑俭默默的翻看影集,表情凝注。
我看不出他的心思,只见他一页页慢慢翻看。照片伊始,我身高只到郑俭的腰,表情蔫蔫得靠着笑的一脸阳光灿烂的他,手里还被迫抱了一只卡通熊。
那只卡通熊是郑阿姨的要求,她总以为小女孩都喜欢毛绒玩具,无奈,我从小就是个异类。
往后的每一年,我和郑俭都有许多合影,郑俭这一点完全遗传至郑阿姨,也不管我是否喜欢照相。尤其在我青春期满脸豆渣还被郑俭浇灌的肚满肠肥的那段青葱时光里,我恨透了郑俭的独裁。我连脾气都不能闹,他总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拉在他身边站到镜头前,浑不在意道“小女生长痘痘而已,很正常,我们家灿灿最漂亮了,长了痘更可爱。”
那时候我恨不得毁他的容,天知道,满额头青春痘,一米六却有一百二十斤重的我和天人一样丰神玉秀皮肤光洁体格矫健的郑俭一起合影需要多强大的内心!
尤其他冲洗回照片,津津有味的拿在手里逼着我一块和他观看的时候,我是真的很想夺过那些照片,统统撕个粉碎。
每一张照片都过了塑,可见郑俭是个多么细心的人,以前他在的时候更是经常把这些相簿拿出来重温顺便抹灰。这些年他不在,我也不是个仔细的人,刚把这些落了灰的相簿抱过来的时候指头都染灰了。
现在我只能怀揣着一颗期待的心无能为力的坐在一边等待他对我们那些过往生活的鉴定。
他看的很投入,每一张都没有放过,等他看完这些相册,我端在手中的热茶都早已凉透。
“没想到我们居然在一起那么久,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本来是邻居,我父母都不在了以后,你母亲好心收留我到你们家。”
他哦了一声,“这些照片都是谁帮我们拍的?”
“有些是你拉我去照相馆照的,有些是请路人拍的,都不一定。”
“这是我以前所有的照片吗?怎么全都只有我们两人?”他问这些问题的语气有些犹豫,显然是害怕伤害到我的情绪。
我默默一笑,“全都在这里了。”
除了最初的郑俭一家三口有本合影我不知道被郑俭放在哪里了以外,之后所有的照片全都在这里。
确实,所有照片只有我们两个人,因为本来我们之间的生活也再无其他人。你一定不记得你抱着我说,灿灿,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你一定不记得你怎样和我一起相依为命的。因为你连那个和你一起相依为命的我都忘记了。
郑俭放下影集,问我“这些可以暂时放在我这里么?”
我看向他的眼睛“这些本来就都是你保管的,你走了,所以它们都有点长灰了。”
见他略微尴尬,我又问他“看到这些,对你有什么帮助没有?你看着照片能有感觉吗?有熟悉感有触动吗?”
“对不起,我真的对这些照片没有印象,我想,我可能还是需要时间。。。总之,谢谢你带这些来给我看。”
说着他低头扫了一眼手表,我的目光也跟着落在那块手表上。他手腕的位置现在已经换上了一块很普通的电子表。只见他看完时间说“时候不早了,我得做饭了,不然来不及。你希望你能放心,我会好好回忆的,我也不想一直做一个不知道过去的人。”
他这已算在送客,我自然也不再强留,站起身来,点了点头“那好。”
说完,终还是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你是做好饭等她回来吃吗?”
他丝毫也不掩饰,点点头。
我一下有些梗塞,要在以前我一定朝他大发脾气,不让他这样,不允许他做饭给另一个女人吃。我是吃郑俭做的饭长大的,从来只有我有资格吃郑俭做的饭。就像那时,他的律师告诉我郑俭他只承认我汤灿来继承他的财产那样,我分毫不感到意外。
如果在以前,我大发脾气他一定会好声好气来讨好我,答应我不那样做,可现在,我知道人还是那个人,情况已经全然不同了。
当我打开车门上车的时候,我直觉有人看我。我敏感的看向那个看我的人,我不知道这一看能不能叫做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反正,她看着我,我也毫不怯弱的回视她,我们都是头一回见面,可我们都心知肚明对方是谁。
我从未对一个无缘无故的人产生过恨,可我恨眼前这个女人,发自内心深入骨髓的恨她。她被我裸的带着恨的目光惊吓住,慌张收回了视线。我却直挺挺朝她露出一抹笑,这抹笑的含义不肖说我想她一定能体会。
她在我眼里只不过就是一个小偷,现在不过是我的失意之时。
可人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失意,我汤灿这辈子没得过老天爷什么厚待,我信,总有一天,我的运气会在一夕之间爆发。而我愿赌,把这一辈子的运气都堵在郑俭身上。当然,在我心里这世上也只有郑俭值得我这样做。
这些并不是付出,而是回报,对过去美好生活的回报。
既然都向她微笑了,我索性就走到了她的面前。她一看就不是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我更没有什么可害怕。
我对她伸出手“你好,我叫汤灿,我想你就是谢小姐?”
她并没有想到我会走上来和她交谈,表情迟疑“是的。”
我眉峰一扬“我想郑俭一定和你说了我和他的关系,承蒙谢小姐这么长一段时间来对郑俭的照顾,这些钱算是对谢小姐辛苦的感谢。”
说着我从钱包里拿出钱递给她。
她猛然抬头“你好端端给我钱做什么?我照顾阿俭不需要答谢,都是我自己分内的事,尤其不需要你答谢我什么!”
我一听便笑“呵呵,谢小姐误会了,我自然不回拿自己的钱来答谢你,这些钱都是郑俭的,我是替郑俭答谢你。你照顾他这么久,收下这笔钱名正言顺,就算是郑俭付他自己的生活费也应该。他这么一个大男人,怎么好靠女人养?我想谢小姐也一定不愿这么侮辱他。”
谢护士脸色一下变黑,她其实长得很不错,五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秀气味道,在这样一个小地方,她想必是数一数二的美女。就算去到了大城市,她也可以不乏人追求,相比之下,我逊色的多。
老实说,我二十多年的生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从来没有被男人追求过。我承认我是那种一扎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路人甲,作为一个女人来说,我实在不漂亮,可我觉得外貌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不漂亮又怎么样?人活一辈子怎么样不是活?只要我活的坦荡,活的自我。
“我晚上还要上晚班,得回去了。你说的事情我听不明白,郑俭如果要给我钱,你就让他自己给我好了。”说着她疾步离去,纤细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楼道里。
我望着她的背影,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如果撇开过去不谈,在我和谢护士这样两个女人里,郑俭会选择谁?
张奕琛手里拿着照片,摇头晃脑“汤小姐前途堪忧啊。”
我耸耸肩。今天从郑俭那回来后,我心里就憋得慌,想要找人出来坐坐。
我朋友并不算多,撇开伍玥玥这个密友,真不知还能找谁谈心。伍玥玥到底是嫁了人的女人,我轻易也厚不下脸皮老仗着以前的那点交情妨碍人家过家庭生活,于是电话本翻了又翻,无奈发现,只有张奕琛这么个人勉强还能适合约出来聊聊。
想来自己的社交,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也有几年了,依然失败的可怕。
我是没抱太大希望张奕琛会应约的,毕竟张奕琛这样一个帅哥,大晚上闲置在家的几率应该不高。
没想到电话没响几下张奕琛就接了,并且很爽快的来了。
“美女有什么好?”
我很不屑。
张奕琛笑呵呵把照片摆到桌上,手在被子里沾湿了,竟几笔就在照片的旁边勾画了一只恐龙图样。
“你瞧,在其他情况相同的条件下,一个是美女,一个是恐龙,你倒是给个理由,为什么要舍美女不要而就恐龙呢?”
我竖目“你这是指我是恐龙?”
他大摇头“你当然不是恐龙,而且我只是一个比喻,男人也不是只喜欢美女,不然这世界上美女到底是少数人,难道其他不是美女的女人都嫁不出孤独终老了?感情存在很多方面的因素,比如两个人相处的感觉怎么样,性格合适与否。而且,我个人很相信缘分,爱也是讲究缘分的。”
我和郑俭的缘分由来已久,源远流长,旁的人当然比不了,可缘分也分很多种啊,就怕这样扣人心弦的缘分到最后竟不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那一份姻缘。
相比之下,张奕琛对感情的态度比我豁达多了“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强求不来,你这么提心吊胆的做什么?你不知道感情就像是把沙握在手里,你握的越紧,它只会流的更快。”
他摇摇头,“你到底还是经验太浅,如果你多谈两场恋爱就会知道,男人是不能宠的,你越在意他,只会把他吓跑了。”
我看他一眼,低头又喝了一口酒,细细思考着他话里存在几分到底。张奕琛见桌子上已摆了一堆空瓶子,眉头蹙了蹙,“我说汤灿,行了别喝了,你这整一副情场失意的状态怎么行啊?做女人不能这样做的,得拿出点气场来。这天下,别的不多,就男人多。好了,我送你回去。”
我失笑“我自己开了车,要你送什么?”
“你醉驾。”
我挥挥手“开玩笑,这点酒能让我醉?那是天方夜谭。”
张奕琛却深不以为然,结了帐拽了我的胳膊就往停车场上了他的车。“你的车明天早上酒醒了你自己回来取,生命可不是你这样开玩笑的。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醉驾出事的都是以为自己没醉的。”
他念念有词教育我,我既然已经上了车,也不再坚持自己回去。看得出来张邵阳教儿子很有方法,张奕琛一看就是个洁身自好的富二代,没有太多不好的习气。
我仰头倒进皮椅里,我喝醉了?这几年喝酒精跟喝水一样,这点酒肯定醉不了,可脑袋到底晕晕沉沉的,没多久居然睡着了。
张奕琛叫醒我的时候我似醒非醒,想必也没有睡着多久。我真心向他道谢,他倒道直言不讳“没什么好谢的,你可是大老板,我巴结你还来不及,以后多想着点照顾我们家的生意就行了。”
我悠悠一笑“这个当然。”
我在院子外吹了吹风,顺便目送他开车子离去。
我也不可能每天都去瞧郑俭,接近他,毕竟偌大个企业背负在身上,我又不是个太有天赋的人,想要得心应手很难。
我疲于于各种关系,每天几乎有处理不完得各种突发问题。一转眼,二周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其实我有郑俭的电话号码,每天晚上身心疲惫的回到家里,看着手表上的时间,我都很想打电话给郑俭。期初几天我也确实每天一个电话给他,想要跟他好好沟通感情。可每次他接了电话却并没有太多话说的态度始终有些刺伤我。我一个人絮絮叨叨翻来覆去,其实能说的也就是从前那些回忆,但我感觉的出来,他不是很热衷于这些回忆。既如此,我又何必强人所难呢?要知道在我心中,那些过去的美好也同样经不起这样的伤害。
我拿起电话,拨给郑俭,两周时间,我想他能够思考出一些东西。
电话响了两声,很快就有人接了。
我沉默片刻,发声询问“你想的怎么样了?关于过去未来?我想有些事情逃避也不能解决问题,我相信,你也绝不是个遇到事情只愿逃避的人。”
他低低出了一口气,“我知道我的态度让你这一阵子很不好受,很抱歉。关于你说的事情,我也想了好几天了,我想,确实我也不应该逃避这些事情。”
我有些惊喜“那么就是你想好了咯?”
他嗯了一声,我立刻说“那我们出来当面谈吧,电话里也讲不清楚。”
他犹豫了一会,答应了。
我立刻说“你等我一个小时,我现在就开车过去找你。”
说着我跟秘书交待好事情拿了车钥匙就走出了办公室。
一路上我情绪跌宕,迫不及待的一路急踩油门赶到。到达后我在楼下打电话给他,坐在车里等他下楼。音箱里放着宛转悠扬的歌,略带了丝哀伤。
郑俭下来了,人就站在车外面,并不打算坐进来的样子,于是我打开车门出去和他谈。
这一回我没有先打开话题,他说有了决定,那么我愿意等他给我答案。
我们两个面对面沉默许久,期间他一直不说话,我就一直注视他。终于他开口了,“我想,你说的很对,我不可能完全抛弃过去不管,我这样会给身边的人、给你都造成很多麻烦。我愿意尝试去适应自己原来的生活,接触原来生活的环境。只是有一点这些天一直困恼我,就是我和你的关系。我想你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我失忆后并不知道自己以前有女朋友,我和文慧也相处了很长一段时光,说没有感情是骗人的。而且,她在我落难时肯帮助我,照顾我,我真的很感激她,也不可能因为现在知道自己以前的生活状况,就当做和她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所以,我想现在来说最适合的方法就是你能不能当做以前的事情就这么算了?毕竟,我失踪这几年,我们也没有真正在一起,以前的感情应该也慢慢淡了。我知道这样说对你不公平,可我真的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方法。”
我哑然失色,这样竟然就是他给我的答案。说实话,我这一刻真的是连哭都不知道要怎么哭。在郑俭面前,我从来没有这样惊慌失措过。我怔怔望着他,好半天都不能说一句话,因为喉咙里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阻塞了。过往的那些画面一幕幕在眼前漂浮过,都成了幻影。以前虽然我们也经常不愉快,可我心从来没有慌过。以前即使是吵架,我们心中也都装着彼此,而像现在,明明我们每句话都说的客客气气,你的心在哪里我却不知道了。
我只知道我的心被高高的挂起来,悬在半空里,这么真实的感受到自己的无力。
这一回,我货真价实的感觉到郑俭对我的有口无心了,曾经即使再吵再闹,他也不计前嫌接纳我,关怀我,无微不至从不丢下我。可现在,我追着他,抓着他,挥洒尽全身力气想要挽回他,挽回曾经的生活,我的力气却全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还真就被张奕琛说对了,感情原来还真不是努力就有用的。感情就像是手中的沙子,越想把握的人最终都只有凄惨下场。
第十九章
我有时候特别恨郑俭,把我养成了这样一个别扭的人。其实他不清楚,女孩子毋须太勇敢,柔柔弱弱的,也许才更能博得别人的怜惜关爱,安分守己的,也许才更有可能拥有幸福的一生。
偏,我有郑俭这样一个好老师,总教我勇敢的索取,直面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