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了。”
素蔻公主闻言,不敢再问。唯唯诺诺跟在李氏的屁股后,不走也不吭声,就那样对怄着。
李皇后无奈,这女儿的牛脾气,也是打小惯出来的。扭转了头,看着素蔻公主,似自言自语道“仁儿若是千方百计为她开脱,你当如何?仁儿若是秉公处理,又当如何?”
素蔻公主想了想,斟酌着道“若是前者,证明东方大哥极为爱她,女儿无法与她一决高下,必须除掉她才能行;若是后者,只怕她的活路不大,女儿得了机会,还用担心她么?”
“却也未必……”李皇后踱了几步道“仁儿若是为她因私殉法,自是用情至深,但在朝政纷争中,感性的人,往往容易沦为牺牲品,一个太过感性的人,注定难成大事。话又说回来了,他若铁面无情,对喜欢的女子毫不心慈手软,母后也有担忧啊。”
“担忧什么?”素蔻公主好奇问道。
李皇后眸子间有伤隐现“一个连挚爱女子都能放下的男人,该是怎样的狠心和魄力!美其名曰,为了公正,为了朝法,实则为了权力!可以牺牲挚爱的人,其心必不在小!母后又该担忧你的太子哥了……不仅为你迁哥担忧,还为你担忧啊,你就算嫁了他,将来万一有个什么差错,逢上什么不测,他连你都不顾了,母后能放得下心吗?”
素蔻公主听得目瞪口呆,很久才分辩道“母后,您多虑了!东方大哥不是那样的人!您所说的两种情况,都有些极端了,蔻儿相信,东方大哥会找到折中之道的!”
李皇后点点头“本宫也希望他更好一些,毕竟关乎我蔻儿的幸福!不是母后极端,而是母后的生命中,偏偏就出现了这样两个男人,一个死了,一个活着……”
说到这儿,李皇后戛然而止。
素蔻公主却也有着八卦潜质,离谱的是,她所八的竟是母后李氏之卦,她若有所思道“死去的那一位,应是母后的青梅竹马了,也就是感性的那位;而活着的,野心勃勃,莫非说的是父皇?”
素蔻公主的嘀咕,一字不差,全落在了李皇后的耳朵里。
“别再胡扯!”李皇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时,就开始责起了素蔻公主。
其实,哪里仅是女儿的错?她看淡了这么多年,夜回梦转,一直以为早忘记了,不仍旧是难以磨灭?
在旁人面前,她包装起自己,紧紧裹得严实,缄默绝口不提,然而随着女儿渐知情事,她竟屡次控制不住,和女儿倾诉分享着,却又屡次像刺猬般,狠狠地躲进自制的坚硬壳里。
作为女人,处在权力巅峰,君王是她丈夫,她是皇帝正室,是容不得撒娇和感性的。哪怕心里再苦再累,已然无路可退。
若苦,就自我吞咽;若累,就自我调节。反正新人笑旧人哭,在皇室中一茬又一茬的上演,不缺她这一个。漫漫长夜,更漏声声寂寥,她有足够的空间,去消磨身心的苦累。
疲惫是人生的长存状态,只不过很多人的疲惫都是自找的。取舍在于自身,既选择好了路,哪怕跪着也要走完。更何况身为女人,有时迫不得已,身不由心,在尘埃里随波逐流,颠沛辗转。
素蔻公主最看不得母后伤怀。在她眼里,面容亘古不变的李皇后,一旦有了情绪波动,她就觉得慌乱而不踏实,仿佛靠着的一根强有力柱子,忽然动摇松土了般。
她印象中,母后该是恬然不惊、运筹于帷幄的。母后乱则全盘散。
素蔻公主的泪落下来,泣然求道“以后蔻儿……再也不拿这些伤感事儿,问母后了,母后一定要开开心心的……蔻儿好怕,母后忽然不开怀了……”
李皇后绽笑道“蔻儿,有你,有你太子哥哥,母后怎么会不开心呢?母后是太开心了,开心至极,有时忽生忧虑罢了!”
二人正自说着,一个侍卫慌张来报“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刚带女贼和她姐姐,从后门绕出甘泉宫时,就被东方大人追赶上了。人已被拦截了,东方大人正在向俩姑娘询问情况,只怕要不了几时,就要闯进来了。”
素蔻公主有些心虚,面色发白地道“母后,这该如何是好?”
李皇后道“让他们闯,母后在这儿等着。”
素蔻公主急道“可是……私闯后宫,可是犯戒的啊!怎能看着东方大哥……”
“蔻儿担心什么?”李皇后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仁儿拥有特权,当涉及办案时,可以罔顾一切宫规枷锁,只需提前让人通报就行。如今他是正当而来,没出什么差错,不会被你父皇追究的。”
素蔻公主松了口气,心仍在嗓子眼悬着。
未过多久,只见东方碧仁带着两位女子,过来拜见。素蔻公主看着东方碧仁,思维短路,一双痴情眼睛如醉如幻,看得魂飞七窍,忘了今昔何年。
李皇后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三个人,只扶东方碧仁起身,道了一句“仁儿不必见外,有什么事,尽管直言就是。”
东方碧仁看了看身后二女子,不动声色地道“皇后娘娘一直宽厚大量,今却不知她俩犯了何错,而不受待见呢?”
李皇后似是觉得此话有趣,反问一句“本宫只是秉公办事,抓到盗贼,交给刑部处理罢了,哪有待见不待见的区别?”
东方碧仁答道“只怕证据未必充分。皇后娘娘何不先让她们起身说话,若有冤屈也好解除?”
李皇后恍然哦了一声,挥手让俩姑娘起来,笑着对东方碧仁道“仁儿,莫非你觉得冤枉了她们?”
东方碧仁不答,转向素蔻公主问道“妹妹,能让我看看装戒指的匣子吗?”
素蔻公主不由自主一颤,摸不着他之意,自己又没主见,就望向了母后。李皇后吩咐道“翠儿,把匣子呈上来。”
装饰精美华贵的木兰匣,被呈出了,那枚举世无双的猫儿绿水钻戒,惊艳地静躺在其内。东方碧仁紧皱着眉,问道“这就是被丐儿拿去的那戒指?”
一提起薛浅芜,素蔻公主的精神头立即大好,抢着答道“怎么是拿去的?分明是偷去的!戒指在她衣兜里面搜出,难道还会有假?”
东方碧仁泰然一笑“戒指确定是从她衣兜里搜出的?”
李皇后没开口,素蔻公主激动地道“在场几人,有目共睹,莫非大家都错看了不成?”
说罢,小嘴一撅,很娇俏不依地对东方爷道“你可不要偏袒!这事非同小可!”
“蔻儿!”李皇后以呵斥的口吻道。太分不清孰轻孰重了,明明很严肃的事儿,竟被她蒙上了争风吃醋的撒娇味道。
东方碧仁不管母女二人,蹙眉深思着道“戒指藏得那样隐蔽,丐儿竟然能摸得着所在,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素蔻公主有些傻眼,心里暗暗欢喜,东方大哥的言外意,已经认了小叫花女是贼偷吗?
李皇后警告她一眼,暗示不可自露马脚。素蔻公主忙低了头。
李皇后道“是啊,本宫也是很难置信……初入后宫,人生地不熟的,却能在极短时间内,准确无误找出宝藏位置,窃走戒指,实在匪夷所思!如若不是事实摆在眼前,戒指从她兜里搜出,本宫还真不敢相信啊。”
东方碧仁翻来覆去,细细打量着那匣子,问了一个奇怪问题“这匣子外面是绛紫色,内部经了熏染,呈雪白色,是这样吗?”
李皇后和素蔻公主,母女二人同时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东方碧仁哈哈笑道“必是一场误会!这戒指不是丐儿偷去的!或许是谁脑袋一昏,拿了出来,被追查搜身时,走投无路逼急之下,转赃在了丐儿衣兜之内,也有可能!”
“怎么会呢?”素蔻公主叫道“她是个死人么?果真有人把个沉甸甸的戒指放她身上,她岂有不知之理?”
“蔻儿住嘴,听仁儿说!”李皇后此时,心里有数。仁儿他这样说,想必对案情已经成竹在胸了。蔻儿说得越多,只怕越容易露馅,不打自招呢。以退为进,保持聆听姿态,是最好的选择。
东方碧仁淡然笑着,捉住了薛浅芜的手,轻轻展开,只见那白皙的手指头肚上,赫然有着十个淡淡血砂之印,还带着模糊的光晕。
“这是……”李皇后皱起了眉。
东方碧仁漫不经心地解释道“其实丐儿太多时候,并非存心偷窃,只是好奇心重,喜欢摸来摸去,拿来用用!但是宫里不比别处,我怕丐儿随性随意,却被捕风捉影的人抓住把柄,惹出事端,才不得已想了此策,既可对她造成约束,又可证实她的清白。我在她的十个手指头上,都涂上了朱砂,怕太显眼,又弄了一层金粉遮盖着。如果戒指是丐儿偷去的,这白色的木匣壁上,必然会落下朱砂的颜色,但却一无所染,足以证明她的无辜。”
素蔻公主震惊看着薛浅芜的十指,有些懊恼自己粗心,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个呢?
李皇后赞许地颔首道“仁儿果然未雨绸缪,智慧过人!”
东方碧仁谦然笑道“实在是丐儿让人难以放心啊……”
素蔻公主不服气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用手帕包了手指,这样也不会落痕迹!”
李皇后直叹气,蔻儿就是太任性了!都到这一步了,还要自讨没趣!
东方碧仁问道“不是已经搜过身了么?可曾见到带朱砂印的手帕了?若是怀疑丐儿把它丢在了别处,可以现在彻查,派人把甘泉宫翻上一遍,看看可有嫌疑帕子?反正是带着手印的,又不怕谁伪造冒充了去。”
素蔻公主的心突突直跳,李皇后忙帮女儿解围道“既是误会,话就好自说了!还不快派人送俩姑娘出宫?看来戒指是为内贼所窃,嫁祸给凤花了!继续追查,清理门户!”
此事终算平息。东方碧仁带着绣姑和薛浅芜,昂首阔步出了后宫。
想起李皇后叫丐儿凤花,东方碧仁忍不住笑道“果然命名成了薛氏凤花?”
薛浅芜甜甜道“绣姑姐姐还叫薛梨花呢!”
绣姑不愿再多探讨名字,瞟着这对情侣,心有余悸地道“被侍卫们带往刑部的路上,亏东方爷出现得够及时!”
薛浅芜亦竖起大拇指赞道“甚幸的是,爷的身上,带的竟然都是些有用玩意儿!更赞的是,爷竟如此当机立断,问明缘由,即刻给我涂了个十指红!不然这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一贰四章亲家邀晚膳,愁来泡酒馆
高太后也算是好奇心重,才召见了绣姑二人。以后如果不是奉命贡鞋的话,绣姑应是安稳的了。相比之下,薛浅芜的命数,却就相当难预料了。她和东方爷间,阻隔着的风险考验,层层重重。每每想起,都直叫人焦头烂额,无望至深。
薛浅芜仍自住在新府上,在东方爷忙公务的时候,有最出色的暗卫,守着她的安全。
然而素蔻公主的婚事一日未定,就有好多人的心里焦躁难安。比如上次李皇后的设计,可谓有进有退。进得好了,可以帮助女儿剪除情敌。结果无奈退了,却也更看清了,女儿所心仪的,是个稳中有度的妥当青年,誉为稀世之秀,并不过分。
难得的是,痴情重,无野心,又那样的智慧。比起当年李皇后死去的青梅竹马,在谋略上胜了许多。谋略也许潜意味着城府心机,但并不招人嫌。没有一丝谋略的人,是让人无奈、可怜、失笑而悲叹的。你不得不承认,世有一种谋略,分外能够打动人心,让人心生钦佩,而非排斥。这就是小聪明与大智慧的区别所在。小聪明是肤浅而表层的,大智慧是渗透而撼动的。
李皇后早对东方碧仁印象不错,经过戒指风波,更加赏识。然而之于东方碧仁和薛浅芜来说,这绝对不是件好事,甚至平添很大压力。
宰相老爷子亦被高太后以及皇上多次传见,不料想东方槊在儿子的婚事上,竟是豁达开明得很,始终守着他不闻不问的旧诺,与此事撇清了干系。
民间百姓早已传言纷纷,流言蜚语各种猜测,如果细听一番,颇是有趣极了。有人这么分析,东方槊不支持儿子与公主的婚事,也不反对,自是有顾虑的。不反对是怕得罪了皇室,不支持是怕娇生惯养的公主嫁进来了,他这公公生受闷气。宰相大人半世浮沉,那么聪明,肯定不像妇人一般浅见,一旦和皇家结下了姻亲,时时处处都得顾虑,试问古今驸马爷,有几个飞黄腾达位极人臣的?
唯亲是用,皇帝也怕落个不好声望。所以驸马爷历数来,几乎都是皇上树立廉政形象的垫脚石。闲职一枚,不上不下,又有依附女人之嫌,极尽尴尬。作为金枝玉叶尊公主的丈夫,意味着自此与官运享通青云平步绝缘不说,还得忍着胸中闷气,想尽千方百计讨公主好,不然一个告状,只怕这驸马爷全家都不好过。如此说来,东方宰相才是真正胸有丘壑之人,气象涵盖万千啊。
听到梅老夫人气急败坏说起这些咸淡,东方槊摆摆手不在意道“随他们搬弄吧。如果放在别的事上,他们这样揣度老夫,自然无可厚非,但在仁儿的婚事上,就大错特错了。老夫不管,只因咱们旧约在先。”
梅老夫人闻言,很有几分懊悔。事至而今,她迫切地希望,丈夫能够出面主持一下大局,恩威并迫,支持仁儿娶了素蔻公主。
梅老夫人把这些话,隐隐晦晦、遮遮掩掩、恰到好处对高太后和李皇后说了。二人当即笑了,摸手宽慰她道“那些例子中的驸马爷儿,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草包花拳绣腿,不堪重用。而像仁儿,文才武略并举,天下谁人不知?就算成了驸马爷,也没搁置的道理!唯才是举,有什么值得避嫌的!亲事若成,锦上添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次就是要对以往驸马爷的形象,做个彻底颠覆!”
话已至此,也算许给儿子至高的尊荣了,梅老夫人还有什么好忐忑的?皇上赵渊也保证说,仁儿忠孝两全,文武兼备,心怀民生,不论如何,作为国之栋梁,都是要重用的,当然如果能够结成皇室宗亲,以后就更当和美了。
梅老夫人听得,自是欢喜到了心坎里去。虽然现在她的地位,足以让无数女人艳羡了,但能成为公主婆婆,与皇室血缘更近了,岂不更添光彩?
东方槊仍是置身事外,忙完朝事,逛逛美食,陪陪红颜小妾,日子安排密而不繁,相当惬意。也许到了这把年龄,他已看穿透了;也许他是为了守诺,或是为了赌气。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事情拖来拖去,没个眉目结果,卫贵妃的枕头风又吹得猛烈“仁儿实不欢喜蔻儿,就不要强迫了!儿女婚姻大计,都是父母做主,皇上只消开个口说句话,把蔻儿另外许一户人家,不就成了?她实在不中意,可以抛绣球啊,那时抛给谁嫁给谁,也就没得说了!”
赵渊沉沉叹气“皇室只她这么一个公主,打小娇生惯养,什么都依着她!她喜欢的是仁儿,明暗一直都是。不管怎么,都得努力撮合他们,帮她圆了这个心愿!”
卫贵妃落泪道“可是仁儿不愿意啊!朔儿又是这般境况,估计再也耽搁不起了!就算臣妾哀求您了……哪怕逼婚,也快些把蔻儿嫁出去吧!难不成仁儿不娶她,她就终身不嫁了吗?那岂不是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皇上赵渊烦躁,翻来覆去,猛然直起身道“明天就找母后、皇后商量,请那宰相夫妇、连同仁儿一并入宫,朕亲自来招待他们!”
卫贵妃虽不乐意素蔻公主能找这么一位乘龙夫婿,却又没得辙儿,只能强颜附和,表示希望此事好成。
翌日早朝之后,赵渊派人请东方槊父子,说了一番心意,并邀梅老夫人晚上同来用膳。
高太后、李皇后以及素蔻公主,看到皇上亲自出面,龙威何其之重,心里俱是欢喜。这次不管怎样,都要有个定论了。
这群人中,除了东方槊打心底是隐忧的,东方碧仁是完全排斥的,其他都是赞同意见。回往府的路上,东方槊问儿子道“你有什么打算?”
东方碧仁沉默不语,良久说道“随他们吧。反正是他们要嫁女儿,母亲要娶媳妇,一家愿嫁一家愿娶,一切与我无关。”
东方槊为儿子的固执,忧心忡忡长叹一声“儿啊,怕是在你的倔强下,东方家族要不得安宁了!就算爹爹在位期间能够无恙,等到你为东方家的顶梁柱时,势必会因今天的这一切,招致日后的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