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太平(卷二)
作者极品雅词
(8)
【再举杯】
静夜中「啪」的一声轻响,案头的喜烛已经燃过了大半。
西门太平终是不来。
明明是自己的洞房,因为别人不来竟然洞得了无生趣,彭天霸心中的苦闷,
阿珠新嫁来第一天,当然不可能全懂。她只看见彭新郎手摸着自己娇嫩身躯放肆
轻薄,摸得自己从惊惧到惊羞,从面色通红到全身发烫,他却是满脸患得患失心
不在焉,更像似有些愁眉不展。
阿珠无可奈何的低声道「能不能先解了我的穴道?我答应你……不挣扎就
是。」
彭天霸闷闷道「西门小淫贼不来捧场凑趣,你若再不跟俺挣扎撕打一番,
这洞房还有什幺意思?」
阿珠大是奇怪「你究竟是怕我挣扎还是怕我不与你挣扎?」眼见彭天霸仍
然一副不理不睬的表情,喃喃道「不管怎样,都要先解穴才对。」
彭天霸道「男人大丈夫说不解就不解。你当俺老彭自己心中没数,这种小
事都要老婆来教?什幺时候点什幺时候解,全是我说了算,听明白了没有?」
阿珠止不住一阵委屈「真当我是你的老婆,怎幺一点都不知道心疼我,点
了我这幺久,身子已经全麻了。」
彭天霸道「光是心里疼你有个屁用?你早打定了意要谋杀亲夫,仗着俺
不捨得打你、杀你,手中的剪刀东戳西戳,不是我辛苦练了几手点穴,真说不定
今晚鹿死谁手。」
阿珠心中大怒「真有本事,你这死大头就点我一辈子。」
彭天霸冷冷一哼「你以为老子不敢?每隔两个时辰老子自然会补点一次,
不一直点到你头髮全白的那天,老彭对不起云老乌龟把你养得这幺珠圆玉润。」
阿珠这才想起这人吃软不吃硬,换句话说他明明是想跟自己白头偕老,才算
应趁今晚洞房花烛的美景,一句温柔无限的好听话,生生被说成混不讲理,天下
除了这人,只怕再也难得一见。
阿珠憋了半天,低声道「纵然谁都对不起你,只怕我爹也对得起你,不是
他,难道我会嫁你?」
彭天霸冷冷道「他对得起老彭个狗屁!你那乌龟老爹只是看走了眼,彭家
刀谱,哈哈哈哈!」一口气冷笑出来,跳起身来抓起一罈陈酒,对着罈口咚咚一
阵狂饮。
阿珠道「就算我爹对不起你,难道我也对不起你?我告诉西门……想娶阿
珠就拿彭家刀谱来换,心里就是想你提前有个防备,人家那天都夸我聪明,你自
己一点都不领情?」
彭天霸慢慢放下了酒罈,望了两眼阿珠「你说要刀谱,难道真的在心里偷
偷想过,让我提前弄一本假的出来?」
阿珠道「如果不是我说过,你难道有机会作假?我爹本来说让我嫁来之后
找机会偷走,我不想对不起彭家,因此才提前告诉了你朋友。」
彭天霸一愣「太平之所以弄那本假刀谱,是因为猜出了你这番心思?」他
眉头仅仅皱了一皱,再也毫不犹豫,过来一指解开阿珠的穴道「既然太平那天
曾经夸你,你聪明能骗过老彭,却一定骗不过他,我相信你了。」
轮到阿珠一愣。他相信他?凭什幺如此信任!
阿珠心中感交集,微微低垂了睫毛,低声道「彭家把刀谱送去之后,我
看见爹欣喜若狂的样子,暗地里一阵难受。直到昨天,听见刀谱原来是假的,很
是……替你高兴。」
彭天霸长久默不作声,忽然又捧起酒罈狂饮不止。
短暂酸麻过后,阿珠抬手解去脸上的面具,望了彭天霸一眼,看见他像有些
发呆,阿珠低声问「我也想喝酒,能不能分我一点?」
彭天霸手臂一抬「给。」
阿珠却不肯接「家里难道没有準备一两只酒杯?」
彭天霸神情大是不耐「想喝就喝,要什幺酒杯?」
阿珠道「我偏要用杯。」
彭天霸怒道「老子家中贫困有酒没杯,你不想喝就在一边老实呆着,胡乱
找什幺麻烦?」捧起酒罈一通牛饮。
阿珠等他喝够一气,安安静静道「彭爷,请问哑穴你会不会点?求你把你
会点的穴道一併全点上。我是真不想再麻烦到你。」
彭天霸哈了一声「老子想点才点,你求有个屁用?」
他真的很男人,说话算话,一句吃软不吃硬绝非自吹自擂,阿珠嘴里想不服
气,心里却已经五体投地,多一个字也吐不出口。气氛僵持良久,洞房竟洞成这
样,阿珠始料不及,默默扯动被角,準备这就睡下了。
彭天霸忽然问「你刚才说要杯子,是想跟我交杯吗?」
阿珠半天无语,鞋子正脱到一半,人轰然坍倒在床上。
彭天霸道「老彭没你们那幺聪明,反应迟钝你别生气。阿珠,有件事一定
要提前说清楚,我送去的刀谱确实是彭家祖传的真本。我总觉得太平画的刀谱再
怎幺精妙,假的就是假的,我想娶你为妻,心里没有一丁点作假。」
居然是什幺真本?说真的还是假的,这人聪明还是傻?
彭天霸缓缓道「我以为拿自家的宝贝去换,说一声疼你才问心无愧。听见
你证实刀谱是假的,我才真的难受。彭家当宝一样祖传了几代的刀法,原来在别
人眼里一文不值。阿珠,只能怪彭家太穷,不是我存心骗你。」
阿珠背着彭天霸,听他说得诚挚,慢慢身看他,这浑人捧着酒罈不放,喝
了一口又是一口,手忽然一鬆,酒罈跌个粉碎,龙凤喜烛光火摇曳,才猛地看清
他一双眼睛里,不知何时竟然泪水横流。
她有些傻,想不起该怎幺安慰。
浑人哭起来如此难看,她忽然宁肯自己偷偷多哭几场,从此也再不愿看见这
样的人哭。
「彭天霸,过来抱我。」
「老子想抱才抱,你少沖我指手划脚。」
「有本事,你一辈子也别抱。」
「他娘的谁说都不算,老子想抱就抱,可惜现在不想。」谁说他反应迟钝?
居然丝毫不上当,又去翻箱倒柜拿酒。
阿珠赤脚从床上下来,从背后一步步靠近他,张开臂膀一点点抱了过去。彭
天霸久久不肯头,闷声道「你自己先睡吧,我还要出去一趟。」
阿珠道「这床上不知道谁塞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去帮忙看看。」
彭天霸道「俺娘放的,甜枣花生桂元莲子,不是什幺乱七八糟。」
阿珠问「放那些东西是什幺意思?」
彭天霸反问得痛快无比「我怎幺知道?」其实他知道,而她也知道,两个
人都硬撑着变成了都不知道。
彭天霸想再捧起酒罈喝酒,阿珠从背后抱得他更紧。彭天霸道「既然早打
定意今晚动刀动枪,为什幺突然又施展上了美人计?算了,老彭自知不是你的
对手,快放手让我出去喝个痛快。」
轮到阿珠犯了浑,拼死抱着偏偏鬆不开手。她也想不明白,明明準备痛快搏
斗一场,怎幺会这幺快就认输了。
「凭什幺放你出去喝?现在我也想痛快喝酒,找不来杯子,除非你再把我点
上。」
什幺叫男人吃软不吃硬?彭天霸一伸手,就摸出两只杯子来。
昨夜过家家,今夜是新房。
「我们两个一起喝。第一杯酒先发誓,你以后疼不疼我?」
「等等!」
他居然还要等?
【他不来】
彭天霸静静望着阿珠,她脸上的粉色早弄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怎幺看都
不像个正儿八经的美丽新娘。
彭天霸低声道「喝过交杯酒,今夜我就怕没心情再出去了。喝酒前我只想
弄清楚,为什幺今夜太平始终没过来。」
阿珠心里的滋味很怪,咋听到他的名字像很远,一垂眼,又很近。
彭天霸道「晚上前厅的筵席,太平对我若即若离,追着他拼酒,他也喝得
不痛快,当时还以为他在故意戏弄我。可是夜里听房他也不来,只可能有三个原
因,一是他心里实在喜欢你,怕在外面越听越伤心……」虽然只是猜想,他突然
兴奋得两眼放光。
阿珠心中一酸,飞快接口打断「这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