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kslbh。
字数12164。
(九)。
热毒侵袭,我躺在宿舍的床上不耐烦的挠着脚边的一个蚊子包。
因为是开学的临时决定,错过了文理分科的宿舍分班调整,我被迫塞进了一
个混合班级的宿舍。位置因为靠近后山的水潭,平时吸引了大量蚊虫。
虽然是九月下旬,天气依然有热浪反扑的趋势。枫高的宿舍没有空调,周末
的午后异常闷热。而这时,四周又开始烟雾缭绕。由于混合班级的管理分配问题,
一群人抽起烟来根本肆无忌惮。
感觉已经到了我的忍耐极限,为了避免不和谐产生,我悄悄出了寝室,顶着
热辣的太阳,走在了k市寂静的午后街道。
自从在这里失去根据地之后,它的大街小巷就成了我周末的闲逛场所。住校
快一个月,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苦,也没有想象中改头换面的积极。
烈日晴空,回头望见山腰上的学校,我感到对生活的无力和疲软。k市已经
不再让我感到激动人心,这里的人们也在眼中变得物欲横流、浮躁不已。
我望着那条熟悉的「回家」路线,麻木的心又闪过一丝躁动。
自从开学以来,她就一直没有联系过我,原本自己准备好的酸溜溜的语气完
全没有用武之地,自己好像干净迅速地被剔除掉她的世界。
偶尔在梦中会闪回一些过往的片段,半夜睁开眼,看着鼾声四起的漆黑寝室,
我有时会怀疑上半年的时光会不会是自己脑补的一个白日梦。
终于挨不住令人眩晕的天气,我随机坐上了一辆公交车。虽然混着汽油和汗
臭,不过清凉的空气让我一下有了精神,想着这么蹭一下午也是好的。
车里这时没多少人,颠簸着过了一两站,在下个站点到站之前,前面发生了
拥堵。
由于塞了好几俩公交车,明明站点就在眼前,车门却不能打开,一两个在这
站下车的乘客开始不耐烦。我倒是满不在乎的望着窗外。
对面是一个高档的发廊,一连排的大玻璃窗反着阳光。
这时前面的两扇自动门突然打开了,跨出的一双修长的白皙美腿吸引住了我
的视线。
她脚上是一双奶油般色泽的粉白色防水台高跟鞋,身上穿一条天蓝色的连衣
窄裙,因为裙摆过于的短,女人下楼的时候,大腿内侧根部的肉色频繁闪动。
也许刚刚做完焗油护理,女人一头齐刘海的乌黑长发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一
手挽着一个小白包,一手拽着手机,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下着楼梯。
真是一个艳光四射的女人,我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可是待她走进一点,我不由得在心中大喊难道k市没有其他的漂亮女人了
么……。
这女人正是三个月没有见到的艾琳。我突然有些失望,但随之而来是升起的
浓浓地兴趣。
生活在变化里的她,即使短时间内,也有了让我差点认不出的改变。看她出
落的比以前更加靓丽的身姿,我的心里不禁一酸,感到一丝嫉妒。
这时她走到街边,从包里面拿出太阳镜戴上,似乎在等什么人。
我起身走到下车的位置,注意不让她掉出我的视野范围。站台依然在拥堵,
我也开始着急起来。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本田suv开了过来,缓缓停在了她的不远处。她脸
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轻跑了过去。
看着前面丝毫没有移动的公交车尾巴,我想着实在不行就跳窗吧……。
好在这个危险的念头还没贯彻之前,从发廊里跑出一个头发蓝白相间的男人,
手里提着个购物袋,一边招手一边向女人喊着,透过玻璃门,隐隐约约听出一声
「linda~」,足见嗓音的尖利。
女人注意到之后,放开车把手,回身作惊讶状。
看来是东西拿掉了。
前面的车终于动了,公交缓缓进入站位,我也些许冷静下来。
男人有些娘娘腔,像小八婆一样跟女人谈笑摆手捂嘴巴,然后两人拥抱贴脸
挥手再见。
女人转身上车的同时,我一只脚恰好踩在了站台边,把前面那一辆本田死死
锁定在我的视野范围。
它随即发动,在掉头的时候,我趁机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一进门我就对司机说到「师傅,跟上前面那辆车。」他转过头来望着我,
把嘴张成一个夸张的o字形,给我挤了挤眉毛,眼神里带着笑意与新奇。
我尴尬地辩白「您别多想,我们一路的……」。
我们一路跟车到了k市的上半城,k市很像山城地貌,这片区域多是一些居
民住宅区和小商业街。
路过一个红绿灯时,我一个没注意,司机居然停在了那辆车并排的右边,吓
得我一下子缩下身子藏在一旁。司机看着我轻轻笑了笑,同一路人的谎言不攻自
破。
我有些脸红,余光瞟过去,看见副驾驶的女人恰好把车窗摇了下来,拿出一
块小镜子正补妆。嘴唇画得分外红,像是30年代的上海香烟海报。
我略微挺起身子,透过她,模模糊糊看到了驾驶座上的司机。认清楚后,我
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这不正是去年碰见的「高叔叔」么,我记得好像叫高毅来着。
他一手搭着方向盘,一如既往的苦瓜脸,表情严肃的看着前面的路,另一只
手明显不是在握档位,伸的很开,仿佛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摸索着什么。
司机也侧过头瞟了瞟,他的位置应该比我看得更清楚。随后他回过头来,表
情淡然,但却带有一丝复杂。
余光看见女人「啪」的一声收好了补妆盒子,随后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
略微皱着眉,似放松似难受。
绿灯亮起,司机师傅很识相地调回到了车子的后面,并且适当保持着一定的
距离,也不问我什么。我打心底里感谢这位老司机。
车辆开始偏离主城区,周围行人车辆越来越少,我说不上是紧张还是激动,
似乎要发现什么大秘密一样。
十分钟后,来到靠近江边的一个拐弯路口,前面的车车尾亮起来红灯,停下
来后副驾驶的门随之打开。
我们在后面一个小巷子旁边停住,我一边紧张的看着前面,一边慌乱的摸索
着钱包。
前面的车子里先伸出一条长腿,白皙的肌肤和粉白色的高跟鞋像是一块长条
奶油蛋糕,随后便出现了女人露在外面扎眼的白屁股和深蓝色丁字裤,以及卷到
腰上的窄裙。
我睁圆了眼,看着她从容的站在马路上把裙子扭扭捏捏的拉了下去,俯身回
到车里提了包和袋子,随后对驾驶座甩了一个飞吻,顺手关上了车门,转头朝旁
边一个背对着我们的梯子走了上去。
黑色本田居然一个人开走了。
我急忙把钱给司机师傅下了车,我快速跟了上去,也不知道刚刚司机看见了
什么。
我贴着街边的栏杆慢慢走进,确认已经看不见女人,才走到阶梯的前方。
原来拐弯过后是一段上坡路,梯子之上是一个店面,上面写着四个泡泡大字
时尚巴黎。
我心里顿时一阵失望,想着难不成她就是来拍照的?……。
店算是一个江景房,在街道的一个下坡拐角,对面就是k市的主河,向上是
一条上山的坡路,郁郁葱葱,环境很不错。
门面本身是个两层楼的结构,向上走去,看见一楼的主要会客厅和一些简单
的设施,各个场景棚应该在楼上。
还没有走上平台,一个男的就朝大门方向走来,在他注意到我前,我迅速退
回到街道,装作路过的人,朝上坡路走去。
男人很有青年气质,一头长发束在后面,带着一副大黑框,身上穿的很复古
的棕色衬衣,若无其事地朝我这边看了一眼,随手把两扇玻璃门拉了起来,并拿
起旁边的一把锁插进了门把手。
等我折返回去的时候,门已经被锁上,一楼大厅空无一人,抬起头看看二楼,
原本开着的几个玻璃窗也被拉上了厚厚的褐色窗帘。
我慢慢走下楼梯,像是被绝在门外的不受同伴待见的小孩子。
气温到达一天的顶峰,四周寂静无比,这空旷的区域打车是不可能的了。下
山方向不远处有一个公交站,我走过去查看,发现是半个小时一趟的偏门线路,
遮阴的站台也没有,只剩一个已经生锈的站牌。
我心情差到了极点,暴晒之下,公路边的自己活像个傻子。
望着那个封闭起来的二楼,我倍感愤恨,不自觉开始脑补一些画面。我能够
隐约猜到里面正发生的事,但对眼前的局面无能为力。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公交车没有丝毫要来影子,我开始烦躁地踹一旁的护
栏。
突然,我一瞥之下,发现坡路靠山的小巷口有一个老旧的电话亭。
发呆一会儿之后,脑子里顿时闪出一个念头。
我迅速跑过去,望着它斑驳脱落的黄色油漆外壳,咽了咽口水。我试着抬起
话筒,屏幕一下子亮了起来。
居然还能用。
我忙从钱包里摸出一张电话卡,想着应该还剩几块钱。学校充电条件恶劣,
这是之前为了防止手机突然没电,应对突发情况买的。
没想能在这里用到……我咧嘴一坏笑,掏出手机,翻到之前导入的特定分组
联系人,找到了「高毅」两个字,万幸自己还没有删除。
会换号吗?……不,以这种人来说,频繁的变动通讯方式肯定是对他不利的。
我插入卡槽,准确按下一个一个的数字,拨了过去。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可不管了……。
两声嘟之后,电话迅速被接起,传来一个略带磁性的男人声音「喂?哪位?」。
听喇叭声他应该还在路上。我知道压紧嗓子说话会显得很怪异,干脆拙劣的
模仿着播音腔的男低音,也许会让他误以为是变声器。
「喂,是高先生吗?」。
「嗯对,您是?」他略带轻松和礼貌的语调问道。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哦,是这样的,您和艾琳女士是否非常熟悉呢?」
语调显得有些调侃。
「……你是谁?」对面突然紧张了起来,有些冰冷而急促地问道。
我手指轻轻敲着话筒,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呢,手上有很多张你和艾琳女士比较重要的照片,话说高先生你们做事
都这么高调的么,呵呵呵……」。
「……你到底是谁?!你想要干什么?!」姓高的已经有些动怒,可他结尾
的颤音还是暴露了他的一丝慌乱。
「我这人啊,有时候手指就是会不听使唤,比如现在大拇指就放在发送按钮
上,至于发到什么地方……你也知道现在的手机屏幕很灵敏,说不定我一机灵…
…」。
「我警告你不要随便开玩笑,要是被我发现你这家伙是谁……」他明显开始
激动起来,不等他说完,我语气突然一硬,打断了他
「你可是有家室的人!出了什么岔子我可不管」。
他顿时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我顿时紧张起来。还好最终传来他明显
软化的语调「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他有老婆,谢天谢地他有老婆还没离婚,
还要庆幸他的家庭关系是值得被威胁的,直到这时我才明白刚才自己是有的多冒
险,一点背景也没调查就敢这么胡乱开口。
「我呢也没什么,只是想托你警告一下那个女人,私生活里不要太高调,就
算是公共厕所,染指太多的关系网,也是有些人所不想看到的。」不知道自己怎
么就顺出了这条逻辑,我完全是靠着本能的临场反应编织着剧情。
「……你到底是谁?」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语气压低,小心地问道,「是姓
郑的叫你打过来的?」。
我一听头皮都麻了,想着乖乖,我怎么敢往那么大的篓子上捅……不过按照
现在的情况和他们的关系网,这个逻辑看来是相当顺理成章的。
「哼哼……随你猜测,反正您不觉得敢这么跟您叫板的人,整个k市里也有
不少吧……」我隐约感觉到自己有些兜不住了。
仿佛被刺痛了一般,他顿时又沉默了下去。我冷汗直冒,感觉展开的有些太
大了。
「……嗯,你知道就算家里的主人不在意,可是他的家里人毕竟还是会很担
心,现在上面开始晃动,格局势必大变,到时候向下层层垮塌,我们也想撇开不
必要的麻烦」。
天……我他妈都在说些什么……。
「留下这么个关联众多的婊子,将来肯定是个定时炸弹。」凭着从班里和同
学老师偶尔胡侃的仅有的印象,我试图努力圆着一个看似正经的政治阴谋论。
「为了您的将来着想,最好也是能断就断吧,毕竟,我们也不希望火是从别
人那里烧到我们身上的,你说对吗?」。
他持续沉默着,我开始满头大汗。想着遭了,刚才那番自作聪明的言论明显
兜不住啊……。
十秒钟过后,那边传来一声轻声的「知道了」,语气不是冷酷而是有些被吓
住的妥协。
我默默挂上电话,长出一口气。随后抽出电话卡,走出电话亭,来到护栏边
上,面向江边把电话卡像扑克牌一样飞了出去。
我重新回到公交站牌之下,发了一会儿懵,两分钟后恐惧才汹涌而来。
我刚是不是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看着斜对面的「时尚巴黎」,我对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完全不清楚。
伴随着一声喇叭,公交车终于从山上拐下来了,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立马
窜了上去。
刚坐下对面的玻璃门就被打开了,我心里一提,不过座位是靠江面的另一边,
仗着隔着一排的人,想着他们应该注意不到我。
这时有个年纪很大的白胡子老大爷要在这一站下车,颤巍巍扶着把手向下挪
动。
我看着对面门口冲出一对男女,女人对着耳边的手机怒气冲冲的说着什么,
眼眶泛着泪花,一边向上拉着自己没穿好的肩带,一头直发却凌乱不已。
戴眼镜的男人一脸无辜的望着前面的女人,下身随意拢着一条短裤,上衣也
不是刚刚的衬衣。
老大爷终于下了车,司机随即踩下油门。
在车子离开时,我看着对面的眼镜男似乎是想上前跟女人询问些什么,却遭
到女人有些抓狂的厉声呵斥,男人顿时一萎,表情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动物。
车上的人纷纷侧目,两人就好像在地震时午睡慌忙逃出的小夫妻一样狼狈。
两人逐渐被抛在视野之外,我的心里升起不可思议的爽快感。一下午的疲惫
瞬间也被公交车里的清爽一扫而光,不自觉靠在椅背上瘫软了下来。
过了两三站,看到一辆熟悉黑色的suv粗暴地按着喇叭,从侧面开了过去。
我保持着笑容,想着自己不会被宰了吧……。
几场秋雨姗姗来迟,天气顿时缓和了下来,迎来秋高气爽的十月。
国庆我并没有回j市,和留校的同学一起爬山、写作业、黑网吧里组队玩游
戏。
这么多天下来风平浪静,原本设想的种种可能都没有发生,我的神经也放松
下来。
回头一想,就算他们查出是我,可是对一未成年小孩能怎么着呢,最多也可
能是和她正式地撕破脸皮而已。
国庆最后一天,考虑再三,我决定把兜里的那串钥匙还给她。
下午出了校门口,离这么久我第一次给她打了电话。主要是想确定她是否在
公司,不至于到处跑。
「喂?涵涵……」电话里的声音感觉温柔了不少,有点第一次通话时的感觉。
「你在公司吗?有些事情想去找你。」我故作随意的说。
「哦,我在家呢……你待会儿……」她有些高兴,没等她说完,我回了一句
「那行」,挂上了电话。
我随后乘公车到了熟悉的小区,尽管八月底才偷偷来过,家门依然让我感到
陌生。深吸一口气,我掏出钥匙,重新走进这个洞穴之地。
进门后先是感到一片漆黑。十月的白天已经开始变短,又是在阴天,这不开
灯的屋里格外阴暗。
我随手打开了旁边的灯,把门关上。可能是听见响动,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
拖鞋滑动地板的声音。
她穿着一件平常的黑色真丝睡袍,散着一头长发,跑了过来。
看到我后她脸上露出一点笑容,轻声对我说到「来啦?」。
我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注意到她的大素颜和以往有明显的不同,多了一丝颓
废的神色。
以往即使在家不化妆,也不可能有这种邋遢的样子。
我跟着她的走进客厅,空气里弥漫着着烟草和酒精味道。
茶几上放着一瓶开了的红酒,已经只剩下瓶底的一点,旁边是一个喝过的红
酒杯和一个烟灰缸,烟灰缸里是堆积如山的细长女式香烟过滤嘴。
不等我坐下,她突然起身,声音有些提高地对我说「晚上咱们出去吃个饭
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