讪。
当他看清楚那名女生的脸时，他做出一个决定。
景夜从他们的对话里转过头来，眸子里的光线不冷不热，像一杯没有情绪没有气泡甚至没有矿物气味的水。
他站在门口说“你，马上出来，如果你不想今晚就辍学回家的话。”
高个子男生还想骂骂咧咧地说些什么，下一秒便被跟着景夜的两名纪检部同学给硬拉了出去。男生面对虽然都要比自己矮一些的两名纪检部的同学，但力气却远远比自己大的多得多。
“晚自习是让你用来学习的，如果不想学习可以看课外书或者趴在桌子上休息，这都可以。这是我第一次发现你下座位，且念在你是新生，等下你去操场蛙跳两圈就可以了。如果再有下次，以后的自习课，你就不用在班里了，直接在操场练习蛙跳就可以。”景夜透过走廊的窗户向外面操场的方向指了指，“你现在可以开始了，我们走。”
那两名纪检部的同学又跟在景夜身后，走向下一个班级。
高个子男生站在原地，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去蛙跳，正犹豫着，跟在景夜身边的其中一名纪检部同学回过头来，对他说“你最好快点去，我们头儿可是向来说一不二，不然你以后的自习课就真的不用在班里了。”他看到他的眼睛里满是不相信的神色，便又补上一句，“不信的话，有时间可以去学生会打听打听我们纪检部。”
高个子男生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这话听着倒是真的有些吓人。最后迫于压力，他还是走到操场，就算不蛙跳，走两圈也算是那么个意思吧。
景夜一行人从高一转战到高二，又从高二转战到高三。高三年级调皮捣蛋的人很少，大多数不学习的人都会很安静地趴在桌子上睡觉，或是戴耳机看电影听音乐。
秋凯此时正倾靠着桌子看漫画书，笔在手指上频率很高地回转，偶尔会掉落下来，笔尖就不一定扎在什么地方，有时还可能落在别的同学的身上。
他还带着耳机，里面是重金属摇滚，和漫画书的内容格格不入。好像他的思维也并不在这两件事身上，脑子正在逐渐放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景夜进门的时候，秋凯的笔正在旋转着，像是罗盘中央的指针，停下来的那一刻准确地指向了景夜进来的位置。他熟练地拿住笔，然后对景夜动作幅度很小地挥了挥手。
景夜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像是在示意他不应该听音乐。秋凯却做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咧嘴笑了笑，然后便把目光回到漫画书上，笔也同时再次在指间飞转起来。
“我叫你把声音小一点。”景夜这次直接走到了秋凯旁边。
“啊？什么？”秋凯摘下耳机。
“我叫你把声音开小一点，我保证你附近的十几名同学都听得到，你还要不要耳朵了。”
“你以为谁都和你的耳朵一样奇怪，听力好的吓人？”
“我可有权没收你的手机。”景夜威胁道。
“切！”虽是百般不愿，秋凯还是把音乐的声音往下调了三格。
“再调两格。”
“喂！不要得寸进尺。”
“快点，我还有几个班要检查纪律呢。”
“一格！”
“没商量，不然没收。”
“算你狠。”
秋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从初中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开始无法抗拒景夜的那种面无表情的对自己的关心。
其实他对傅晨枫和顾莱笙都同样的好。他是多么讨厌麻烦，又不愿意把对谁的好挂在嘴边的一个人。秋凯知道景夜虽然比他们三个都要小一岁，却是他们四个人里面最成熟稳重，永远最冷静的一个。
022破晓前醒来的梦（6）
放学后，傅依依决定要找景夜道谢，她总觉得这个男生很眼熟，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很重很重，但她没办法确定他是自己以前认识的某某某。
她的心底有一种冥冥的指引，她似乎必须要找他道谢才行，不然心里会有件事一直放不下。
她找高年级的同学问了纪检部在哪，然后便在纪检部的门口等他，果然，景夜过了会儿便从里面推门走了出来。
因为站得很近，他的面孔在傅依依眼前，咫尺间的距离。她清楚地看到他消瘦的脸，忧愁的眉，眼角藏着雨季般温润的情绪，嘴角的弧度刚刚好描绘出他淡泊的气质。
“晚自习的时候，谢谢你。”傅依依面露真诚地向他致谢。
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回忆，然后说“我又不是因为你才这样做，你不需要向我道谢的。”景夜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冷漠的金属感，但又透着一种安静的热烈。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等下你如果没什么安排的话，我可以请你吃晚饭作为谢礼。”她的声音里仿佛塞着柔软的棉絮。
可偏偏她发出邀请的对象是景夜，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不必了。”然后便绕过傅依依，径直地走去冷饮店的方向。
她一时还回不过神，自己竟然，竟然就这么的被拒绝了！
傅依依不是那种很热情的人，和同学之间相处得永远是相敬如宾，朋友少之又少，因为身体又很弱的原因，她更是除了在傅晨枫面前，几乎没有话多或是做出太多表情的时候。但景夜对她有种很难说清的吸引力，不单单是因为他帮她解了围，更多的是来自心底的那种，很莫名的指引。
黄昏，夕阳承载着美好的一切，缓缓地沉入地平线。天空被染成鲜艳欲滴的赤红色，就像被割破的血管中喷涌而出的鲜血，让人触目惊心。
景夜背着书包面无表情地走出校门口，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因为一向的为人处事，即使有人注意到他，除了最要好的三人和纪检部的部员，也没有什么人会主动跟他打招呼，他亦早已习以为常。
刚走出校门，他就看到一名女生一只手拎着书包，斜靠在校门前的一棵大树上，一看到他便紧张地站直身子。
那是扎着马尾的傅依依，他下意识地想她应该是在等他，竟鬼使神差般地停下了脚步。
她走过去，看到黄昏时分的夕阳在他脸的轮廓下投下一圈暗沉沉的光影，“可算等到你了。”
她抿了抿唇，看着一言不发的景夜，四目相对，而他的双眸却像一汪深潭，深不见底。
傅依依那双黑色的瞳仁牢牢地盯着他，在这样的注视中，景夜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别开头。她全神贯注地看人的样子真的非常奇异，聚精会神的时候就好像眼睛里面有什么东西蓄势待发地马上就要燃烧一样。
他很害怕自己被这样的烈焰燃烧。
“有什么事吗？”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如果你不让我报恩的话，我会睡不着的。”她调皮中带有一点点腼腆，说话的声音不大，怯怯的，略显娃娃音。
“你这样说就太严重了，我说过不是为了你，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在景夜的逻辑中，一个人不管做了什么，都是非常平常的。
就好比会的东西，自然就会了，没必要炫耀。
懂得的道理，自然懂了，没必要表彰。
帮助人就是帮助人，内心有正义感才会这样，没必要受表扬或是要对方道谢。
像今天他帮傅依依解围这件事，在她看来，是一定要道谢的。可在他看来，原本是举手之劳，但如果对方一定要追着向自己道谢的话，那便成了麻烦。
景夜最害怕的就是麻烦了。
“你鞋带开了。”他说。
“诶？”傅依依低头一看，左脚的运动鞋鞋带还真是松开了。
她蹲下来系鞋带，等再抬起头时，他已走到了她需要眺望才能看到的范畴，融入在一片等红灯的人群里。
傅依依想要追过去，想想又算了，人家既然这么不领情，她也就别上赶子不是买卖了。
023破晓前醒来的梦（7）
傅依依一个人往学校停车棚那边走，突然跳出一只黑猫，眼睛里隐隐闪着光。她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稍微地愣了一下神，便继续前行。
在到达停车棚的时候，却发现顾莱笙，秋凯，戚雨歆，还有郝乐四人正在那边说些什么。
她和戚雨歆，郝乐两人虽然同班，却并不熟悉。至于顾莱笙和秋凯，虽然他们俩和傅晨枫的关系很好，但和她却是与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傅依依只是随意地撇了距离自己大概十几米的四人一眼，便打开车锁，跨上自行车向家的方向骑去。
顾莱笙拍了拍秋凯的死飞车把，“你先腾块儿地方。”
秋凯望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落到戚雨歆脸上，她微微低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他没有说话，推着死飞走出些许距离。
“额……那你们先聊，雨歆，我在对面烤面筋那里等你。”郝乐说完余光扫了顾莱笙一眼，发现他的目光如一把锁链，牢牢地缠在戚雨歆的身上。
待多余的人离开后，二人独处，顾莱笙上前一步，眸光盈盈地说“你是不是害怕自己喜欢上我？所以才不敢面对我。”他探出身子，呼吸都要拍打到她的侧脸上，“千万别和我说，你不打算在上学期间谈恋爱，一切以学业为重什么的。”
被他这么一说，戚雨歆仿佛是被戳中死|岤。他说的一点没错，她就是不敢与他对视，他的脸，他的双眼，都带着让她深陷的那种魔咒。像顾莱笙这样的鬼魅，她自知惹不起，只能逃。可他这般围堵，叫她怎么逃得掉。
见她不为所动，不说话也不抬头，他变本加厉地对她用语言战术，“你知道你这个样子有多迷人吗？”
他伸手抚上她的发，“让我送你回家吧。”
戚雨歆自知敌不过他，索性抬起头来，怒不可揭般地说“我凭什么要让你送我回家？顾莱笙你是我什么人，请你让开！我要走了。”
“是你什么人吗？”见她突然声音提高好几个分贝，他怔怔地望着她，手上的力度慢慢卸掉，最后松了手，“我不是你什么人，可你，却是我很重要的人。”
“求你，算我求你，不要再在学校这里缠着我了，你的粉丝们早晚有一天会忍不住往我脸上泼硫酸的。”她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来了。
“不至于吧，”顾莱笙被她如此正经的说出这种话来的态度给逗笑了，“戚雨歆，我是真心的，我对你，和对别人是不一样的。”
“那我谢谢你。”她不愿在煎熬这种感受，转身过了马路。
顾莱笙没有上前去追，而是反复思考着她的话，最后忽地露出一抹笑意。
马路边的路灯渐渐亮起，昏黄的灯光下，横跨在死飞上面等待顾莱笙的秋凯侧过头，看着戚雨歆那张精致的脸在视线里越走越远。他忽然觉得，戚雨歆虽然单纯，但她并不天真，她比自己想象的要聪明得多。
她似乎是真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024破晓前醒来的梦（8）
郝乐递给戚雨歆一串面筋，气鼓鼓地说“你怎么和他纠缠上了？”
“你还敢说，刚刚退堂鼓打的那么欢。”她别过头，“不够义气！”
“我要是站在那里不走，顾莱笙不把我活剥了呀。”郝乐咬下去一口面筋，“不过说到底，我看你似乎并不是特别反感他，起码不像反感秋凯那样严重。”
戚雨歆遮遮掩掩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承认他是那种会让女生很难招架得住的男生，但我并不想和谁谈恋爱，当然也包括他，我只想安安稳稳的考大学。”
“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也会对他招架不住？”郝乐摇摇头，继续说“我这样理解没错吧？可你知道吗，顾莱笙在咱们学校是最骨灰级的玩字号，你这样的，才上去就当即尸骨无存。”郝乐把食指点到戚雨歆的脑袋上，狠戳了一把。
“晕，瞧你说什么呢，我都说我不想和他在一起了。再说了，要真算起来，我其实都不能说是认识他的。”戚雨歆白了她一眼。
“还不认识他呢？你和他都开始在学校里有绯闻传出来了！你是只顾着学习不留意花边新闻，我这是好心提醒你，他那张帅气的脸皮下，可是一副恶魔的嘴脸。”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小妹在此多谢郝姐姐的关心还不行吗。”一想到那天早上在校门口的一幕，戚雨歆着实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下去了。
“你呀，还有心思和我开玩笑。戚雨歆呀戚雨歆，不是我说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他顾莱笙是什么来头？人家号称百人斩千刀杀的时候你恐怕还处于男女之间牵个小手就会怀孕的阶段呢。”
郝乐说的话让戚雨歆无力反驳，虽然她和顾莱笙并没有什么，而且她也不想有什么。但她又在想郝乐说的这些话的意思，难道顾莱笙的人品很差吗？至少到现在来看，他应该就是那种人并不坏，可是花花心思很多的纨绔子弟吧。
目送郝乐和戚雨歆二人走远，秋凯终于忍不住地说道“我说顾少，你这回是采取的什么战术？有点云里雾里啊。”
“你不懂。”他把手放进口袋里，“走，先去趟理发店。”
“什么情况？”
“弄个新发型。”
“到底几个意思？”
“我要从头开始。”
“……”秋凯一头黑线。
顾莱笙经常去的一家发廊叫做瑰色，他刚一推门，一名不男不女的店员就迎了上了，“顾少来啦，快坐快坐。”
“给我把头发剪短一些。”
“来，坐这儿。维尼老师，快来给顾少做个新发型！”
被称作维尼老师的男人走了过来，俯下身问“今儿个怎么整？”说话风格还真是和名字有些格格不入。
顾莱笙想了想，说“运动大男孩的感觉。”
“没问题。”维尼老师把工具箱摆出来，助手给顾莱笙围上前襟，剪子的声音开始在他的头上来回的咔嚓作响。
约莫有个十几分钟，维尼老师停下手里的动作，来回摆弄顾莱笙的脑袋，照着镜子欣赏他的作品。
“不错，你自己看看。”
“嗯，英姿飒爽。”顾莱笙挑了挑眉。
一直坐在等候区翻看杂志的秋凯见顾莱笙起身去洗头，他放下杂志，拿出手机，手速很快地编辑了一条短信你到家了吗？
短信发送出去，过了好久，顾莱笙都走过来叫他走人的时候，那边的人还没有给出回复。秋凯无所谓地把手机放进口袋，和顾莱笙一同离开了瑰色。
“你是不是有心事？”顾莱笙看秋凯骑车骑的心不在焉，忍不住问道。
“我要保持和你步行一个速度，我容易吗？”秋凯回过头皱眉看他。
顾莱笙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明天你帮我买辆自行车吧，不要死飞，山地最好也不是，要那种有后座托人很稳的。”
“二八大杠？”秋凯笑着开玩笑。
“我不懂自行车，你看着买吧，到时候我给你钱。”
“行，那我回家了。”
“回什么家啊，不是说好去我那儿温故一下《闻香识女人》吗？”
“有点累了。”
“少和我装，你就是有心事。”顾莱笙伸手拦下一辆经过的出租车，开车门的时候对他说“赶紧上来，别废话。”
秋凯无奈，开了出租车的后备箱，把死飞放了进去。
025冰雪尽头的光亮（1）
顾莱笙家里有个大花园，花园的东南角有个大投幕，他经常躺在投幕对面的藤床上看老电影。
今夜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相对的另一张藤床上，也躺着一名男生。
“他的搭讪技能还真是厉害。”秋凯把喝完的果汁盒扔到垃圾桶里。
“马上要起音乐了。”顾莱笙的目光望在电影上，正演到《闻香识女人》里最经典的一幕剧情。
“por un cbez本身就很好听。”
“但主要是这段探戈，不能更棒。”
“重温这部片子，就为了这段舞？”
“还需要更多的理由吗？”
“那改天可以冲着游泳池那一段，把《第六感生死缘》重新看一遍。”
“好，虽然我不太喜欢布拉德皮特。”
“因为比你更帅？”
“有人可以比我更帅吗？”顾莱笙鬼魅一笑。
“哈哈哈哈，顾少的自信心永远这么爆棚。”
“那是自然。”他毫不谦虚。
“真热呀。”秋凯抚了抚额头，有些密密麻麻的汗珠。
顾莱笙闭上眼，调整到一个比较舒服的躺姿，说“还指望在花园里给你安装个空调？”
秋凯没回话，在藤床上翻来覆去的，好几次都险些要掉下去。两人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声音只有从音响里传出的电影对白。
顾莱笙毫无征兆地问了一句“你觉得她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他把左腿换搭到右腿上面，并没有睁眼。
“她？”秋凯转过头看他。
“非要明知故问么。”
他扯了扯嘴角，笑容溢了出来，“顾少觉得呢？”
“阿凯，你认为我会觉得她特别吗？”
“她的睫毛是真的漂亮。”秋凯很认真地说。
“还有呢？”
“骨子里也是真的很有想法。”
“继续。”
“该轮到顾少说几句了吧？”
“戚雨歆的歌唱的很好听。”到底这个她还是被点了名。
“她选修得音乐课？”
“还在课上唱了歌。”
“顾少好福气呀，只是你们两个人的进展，貌似没有预计的那样顺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