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说话却是如此冷冽无情!
青樱无来由浑身发冷,她不知道自己那日是否怀孕,也不知道夫人得知自己没有饮下避子汤将要如何处罚自己。
李莫愁瞧见了青樱轻微战栗,还道是自己露出破绽,不免有些懊恼,只是让她捏着嗓子一个字一个字数着说话实在不习惯。思忖片刻,李莫愁决定慢慢调整,让身边之人慢慢习惯。因尽量放柔了声音,道“起来吧,有话吩咐你!”
青樱闻听这个熟悉语调,方才略微安心些“谢夫人!“
贾敏见青樱刻意向后欠着身子,遂一招手“近前说话!”
青樱无法,只得再次谢过,趋近主母“夫人请吩咐!”
李莫愁伸手握住青樱“你莫怪我方才说话严厉,也非是我不信任你,只是我这些日子时时胸口发闷,丹田疼痛,我怀疑有人动了我的汤药与饮食!”
青樱吓了一大跳“什么?这还了得?”旋即又道“不会啊,夫人饮食汤药婢子每每先尝过的?”
贾敏叹息“那我问你,为何这一年来我日日服用催孕汤药,何故一直没动静,反是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青樱惊恐万分“这?太太,要不要婢子去请老爷来,让老爷追查去?”
贾敏扬手制止青樱“发动干戈惊动下药之人反而不好,再者,要想害人,并不一定是毒药。”
青樱讶异“不是毒药?”
李莫愁额首“你可能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东西天生相克,不会立时就要人命,可是吃得久了,体内毒素越积越多,终有一日支撑不住,药石罔效,消无声息丢了性命,让人查无可查!”
贾敏定定看着青樱“就似我前日忽然崩溃吐血一般!”
青樱吓得不轻,心中断定必是府里那些妖精作祟,且这些妖精非比寻常,等闲不能处理。青樱心肝乱跳,扑倒李莫愁膝上,泪水肆意“这可怎么好?夫人,不如咱们这就离开江南,带着大姑娘,大哥儿回京都去,虽是便宜这些妖精,也好过丢了性命呀!”
贾敏一直观察青樱言情举止,青樱表现让李莫愁很满意。她微笑拍拍青樱“放心,我既然知晓此事,就不能束手待毙,不过,我需要帮手,在这府里,我不知道可以相信谁,老爷是男人,管不得后院,指望不上,大姑娘与哥儿又小,担不起事来!”
青樱忙着磕头“请夫人相信青樱,青樱就算自己死,也要护得夫人与姑娘哥儿们周全!”
贾敏额首“我信你!”
随后,主仆碰头一阵细语,定下章程。
青樱自去张罗不提。
夜深人静之时,李莫愁起身,来至黛玉所居稍间,在黛玉放置各种玩物的箱子里很容易寻得了那方观音玉佩。
李莫愁欣喜回房,滴血开启灵气空间,然后打坐吸收灵气一个时辰之后,来至墨玉床前,手扶墨玉背心,将灵气注入孩儿体内,护住孩子心脉不致断绝气息。复又把混合灵气白水喂食墨玉几口,接着将墨玉扶起坐立,双手相抵替墨玉推血过宫,打通孩子已经窒碍静脉。李莫愁直忙得满头大汗,这个濒临死亡孩子面上才有了一丝血色。
李莫愁倾尽了体内真气,只是手脚发软,勉强回到床上,掐诀进入睡眠,进行灵魂洗髓。
回头却说如海,儿子久病无起色,妻子又因为心力憔悴而晕厥,他又是心疼儿子,又是担忧妻子,还要安抚惊恐女儿,直闹了个人仰马翻,好容易儿子病情暂时稳住了,他才好歹迷蒙一阵。却是刚刚阖眼便天光大亮了。
这些日子他为了千方百计完成圣上嘱托,把盐税追回充盈国库,几乎扑在盐课上,一直忽视妻子,若非昨日妻子忽然晕厥,他还不知道妻子身子已经弱不禁风。
林如海为此十分惭愧。
天刚蒙蒙亮,他便如更漏一般准时醒来,用了冷水敷面,带头脑清醒,他去往前院大书斋,招了刑名师爷杜先生商议“爷今日休沐,不开衙,也不会客,若非紧急公务,长恩兄替我处理即可。”
杜师爷乃是林如海同窗,虽然满腹诗书,却是差点运气,屡试不第,后来灰心才投奔林如海做了刀笔师爷。
此刻闻听一贯公私分明如海竟然撂挑子,不免吃惊“东翁,莫非夫人?”
昨日替夫人请脉张大夫乃是自己推荐给林如海,林如海又托了舅兄贾赦,千里迢迢从京中聘礼,若是一剂药便吃死了夫人,自己也不用在这扬州地面讨饭吃了。
如海见他变色,笑而拱手“长恩兄切勿多虑,正要谢谢兄台,你荐来张大夫很是了得,一幅汤药下去内子便清醒了。他说道内子只要醒了,他便有十足把握,今日正要请他复诊。”
杜师爷这才安了心“能为东翁解忧正是属下福分,安敢领谢!”
林如海兴冲冲拍拍杜师爷,走了几步又顿住,回头笑看杜师爷“记得你说过,这位张大夫也是读书人?”
杜师爷闻言暗喜,这位张大夫其实是他外家表兄弟,自幼儿喜欢钻研医术,扬言不做名相,便为良医,私心效仿张仲景,只是没有张仲景运气,屡试不第。
这人医术倒有些过人之处,他又低不下读书人架子去开药铺坐诊。一家子总要营生,杜师爷舅舅一早相托,能不能也给表弟在衙门谋求个吃饭差事。
杜师爷早就想跟如海开口,也没个机缘,要知道这盐道衙门幕僚非比寻常,不说每年几百银子薪俸,堪比一个七品正堂,就是每年得的孝敬,也够一家人吃香喝辣了。
且这林夫人也是大方之人,凡是府上师爷,每年都有定例,四季礼品送到家里,每人还有四季衣衫,别的不说,光是杜师爷去年冬日添置灰鼠皮大氅就值八十两银子。就杜师爷自己,就是拿个县令位置与他交换,他还不乐意呢。因为向他这种不好意思压榨民众乱摊派,不好意思私吞税款主儿,做个县令大约要穷到卖红薯了。
正因为如此,这幕僚席位甚是紧俏,托关系走门子之人多如牛毛。杜师爷当初就是在林如海书房做了两年帮闲,这才侯了师爷这个肥差。眼下衙门幕僚一个钉子一个眼,委实水泼不进。是以,杜师爷才不敢开口求情。
这会子听闻林如海主动提说,正中下怀,忙道“也是东翁问起,说起这个张大夫正是属下远亲,读书不专,倒是看了几车医书,但凡前朝孤本医理,不吃饭也要买到手。这些年下来,他倒是医术日渐精进,只可惜又端着读书人架子,不肯堕入中九流去。以致家道日渐衰弱起来。”
“却是这样,我知道了!”林如海闻言额首,劈脚走去了,再无多言。
杜师爷不免失望,他还以为今日就能对舅舅有个交代了。他也不想想,他以为张大夫万无一失,十分可信,却不知道林如海已经被满府眼睛盯的发毛,岂肯轻易下结论。
张大夫品性如何,为人如何,他还得好生看看。张大夫果然医好了自己妻子,即便这人也是某人眼睛,林如海也顾不得了。
独子差点夭亡,实在让林如海心怀余悸!
翌日,青樱便按照主仆商议之计张罗起来,外面不动声色,内里却把大厨房送来饭菜,熬制汤药喂了猫狗,贾敏的吃食汤药都有青樱偷偷在小厨房安排。
因为怕吓着黛玉墨玉,又因为李莫愁习惯食素,青樱因此告诉黛玉,贾敏食素是因为在菩萨面前许愿,要为墨玉祈福,故而不能食用荤腥。并告诫黛玉,太太食素是为了诚心向佛,切勿泄露人知,否则,就不灵验了。
结果黛玉信足了,心中疼爱弟弟,遂也要求跟着母亲食素,为弟弟积福,以求菩萨保佑弟弟早日康复!
这边主仆们安排好了捉贼之计,外边如海陪着张大夫也到了。
青樱放下帐幔,只把贾敏左手露在帐外,垫好护垫方才退过一边。
张大夫将白绫盖住贾敏手腕,搭脉半晌,暗暗讶异,他没想到昨日脉搏分明散而不聚,有下世之兆,今日竟有起死回生之像。
他虽然自负,却也知道,自己昨日药汤不过是固本陪元,绝不会如此奇效。心中讶异之极,因问“病人昨日可曾服过别的丸药?”
青樱甚是讶异“不曾啊,有什么不对么?”
“这就奇了?”张大夫闻言直皱眉,还道自己脉息切错了,凝神静气再次切脉,贾敏脉搏依旧强健有力,根本不是昨日衰败窒碍之像。
张大夫眼皮子一阵乱跳,心中疑惑非常,难道自己脉息如此准确,处方如此厉害了?一剂药下去就令人起死回生了?
这个念头让张大夫心神激荡,他眼眸发亮,满面红光,手指不自主颤微起来难道自己已经跻身名医之列呢?
126夺舍六之贾敏
忽见张大夫如痴如呆,林如海还当贾敏新添了病症,心下赫然,只是当着娇妻之面,只得强自按捺,敢动问。只等张大夫切脉完毕,自我陶醉醒来,这才一同来至书房,林如海再绷不住,急切追问“可是内子病症有所反复?还请兄台实言相告才好!”
张大夫乍见林如海赤眉白眼,顿时醒悟,自己失态了。他虽然对贾敏病情忽然好转心生疑惑,可是却没有人会砸自己招牌,左不过贾敏不曾另外延医,那么贾敏能够痊愈,必是自己功劳。故而,他哈哈一笑,拱手道“非也,某方才愣怔,只是惊讶于尊夫人病体恢复之神速尔!”
林如海大喜过望,拱手作揖“如此,还请先生再替小儿瞧过!”
张大夫闻听这话,心中忽悠悠一闪,林家这个孩子胎里带来弱症,似乎照管之刃也不尽心,这回风寒之症原本小事儿,推拿表寒即可,熟料却被拖延病症,又添下了积食之症,两下里夹击,竟成脱水枯竭之象。以张大夫经验来看,这小小孩童只怕熬不过去了。
思及此,方才惊喜顿时冰消。倘若此子难存,即便他把贾敏医成一枝花,也难以抵挡林如海失子之痛。只怕这江南是待不下去了。
此时此刻,他唯有硬着头皮上了“某虽不才,只要盐课老爷肯信赖,张某必定倾力而为!”
及至看过林墨玉,张大夫差点要仰天大笑这可真是苦心人天照应,鸿运当头神难挡啊!
这林家母子真乃是得神相助,昨日一个个生机艰涩,自己一剂药下去,陡然间生机勃发,犹如神助。贾敏莫名其妙痊愈,张大夫已经得意洋洋了,没想到林墨玉又是如此,张大夫此刻再不承认自己得天眷顾,那就要被雷劈了!
张大夫心中谢天谢地谢谢医圣祖师爷,却是强抑喜悦,故意拉腔拉调“嗯,今日脉搏比之昨日已经大有起色,看来昨日那济对症了。待我再斟酌一下方子,相信不过十天半月,令公子必定痊愈。”
林如海闻言大喜过望,激动声音直打颤“如此,先生就是我林家恩人矣!”言罢躬身一请“还请这边先用茶处方,某有不情之请于先生商谈!”一边又笑呵呵吩咐人道“速速有请杜师爷!”
不说林如海如何为何妻儿身心康泰,预备聘请张大夫,却说贾敏青樱主仆定下捉贼之计,青樱除了派遣暗哨日日盯梢厨下动静,一边日日观察代替贾敏试药试饭菜猫狗身上变化。
却是那试吃汤药猫儿整日精神亢奋,日日龙腾虎跃。不正疼得精疲力竭绝不会歇息。不过几日,已经毛刺刺,骨瘦如柴。
土狗却是日日吃着贾敏大鱼大肉,身上并不见长肉,反而毛发脱落,整日恹恹嗜睡,最后竟然迷眼不睁。
只看猫狗都被吃成这样子,就知道贾敏这些日子受了多少罪了。
杀妻灭子,这些人明明白白冲着林如海来的,李莫愁决定把这事儿交给林如海。
林如海闻讯大怒。
这些人针对他威逼利诱,使绊子,他都忍了,却不该把主意打到他妻儿身上。
府中有哪些人埋下探子林如海一清二楚,林如海派出去探子也不少。之所以不动,不过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原想这些人不过是为了探听消息而已。做梦也没想到这些人下作如此,竟然残害自己妻儿,
林如海心中恨不能将残害自己子嗣之人剥皮实草,面上却是云淡风轻不动声色,暗地吩咐李莫愁以为墨玉祈福为名,遣散奴仆。
半个月憋屈让李莫愁十分恼怒,为了自己不再吃些莫名其妙东西,李莫愁决定听从林如海建议,来个快到斩乱麻。
府中奴才既然查不出谁是害人j细,又不能信任,索性一扫精光,全部放出去。只留下林家与贾敏自己嫡系世仆伺候。
遣散奴仆的理由也是现成的,为太太公子积德。
青樱这日伺候贾敏饭食已定,在厢房升座议事。首先,青樱以替主母夫人祈福为名遣嫁丫头,放生奴仆。
首当其冲就是贾敏房中两个年满十八,美貌如花,妩媚婀娜针线丫头红萝绿萝。
青樱奉命遣嫁丫头,别人尤可恕,红萝绿萝这两个时时刻刻盯着老爷,见缝插针想爬床东西留不得了。谨防他们多生事端,青樱事到临头直接吩咐“你们二人速速收拾自己行李包裹,昨日已经通知你们家人,等下你们领了银子就家去吧!”
红萝绿萝闻言愕然片刻,随即扭腰撇嘴嗤笑,道“哈,家去?咱们进了林家门就是林家人了。青樱姐姐只怕撵不得咱们姐妹,须知咱们可不是一般人等,咱们可是跟织造衙门孙老爷是本家,跟夫人娘家也是老亲,要撵咱们也是夫人开口,轮不到你这个奴才开口!”
瞅着二人惺惺作态,青樱淡淡一笑,扬扬手里脱籍文书“不愿嫁人也可以,前个观音堂姑子替夫人念经消孽,曾经说了一嘴,说是夫人跟大姑娘常年病弱,不如寻摸两个忠心丫头作为替身,在佛前执佛添香,代为修行,或者可宝一世平安,”
青樱说话间看着红萝绿萝二人“或许你们愿意为夫人分忧,从此户籍就落在观音庵了?”
青樱讽笑着替她们指下了第二条妙尼之路,一双妙目冷冷瞅着二人,等待她们自己抉择。
红萝绿萝两人生得妩媚标致,却是苏州织造赠送林如海夫人贾敏分忧的丫头,林如海初来任所,却之不恭,遂将错就错,既然人家打着替贾敏分忧幌子,他便把人交给了贾敏做了贴身丫头。
贾敏甚是贤惠,收了她们好一番夸赞,然后充作了针线丫头。实则却怕她们内外传递消息,这才指件事情,把她们拘在后宅。实则是就近监视意思。
这二年来,她们虽然不能随意出入了,身为主母身边丫头,却是可以在内宅行走。
贾敏中毒事件,虽然没有当场捉住,用脚趾头想一想也是她们嫌疑最大。只是她们职责就是挖坑害人,取而代之。自从被选中作为出卖肉体细作,就开始接受主人家严苛训练。她们除非不下手,下手便是又狠又准,行事天衣无缝。
及至李莫愁翻看仆妇来历,得知这府里厨娘竟是甄家介绍进府,采买却是厨娘夫君。
一听这样安排,就是李莫愁也知道不妥了。
这不是方便他们内外勾结么!
这贾敏为何糊涂至此?大约太相信那位出身贾府的甄家老祖宗了。
内宅就有这样一大撮探子,再加上前世李莫愁所知道,林如海的师爷与书童来自朝廷,李莫愁只是龇牙抽冷气这个盐道衙门简直成了探子天下了。
贾敏不死才奇怪了。
这一次换成李莫愁,就该旁人倒霉了。
这些人的隐秘功夫实在了得,青樱派人人盯人监视她们,却没有发觉她们破绽之处。否则,也不会等到今日这样忍气吞声发嫁了。
放生丫头是大户人家行善积德之举,谁也找不出纰漏来。就是那些遣送丫头人家也不会说什么了。
谁也不能阻拦人家积德行善?
青樱早看红萝绿萝这两个异类不顺眼了,遑论还出了下毒事件,她们原本就是和尚头上虱子,首当其冲就要先收拾他们。
青樱利益跟嘉敏一致,无论青樱还是李莫愁,都不是善男信女,二者都是一个意思,死贫道不如死道友!
无论红萝绿萝如何装可怜,祈求怜悯,诉说自己如何无奈,多么身不由己,李莫愁都不为所动,既然当有胆量被人赛进府来当探子,就应该知道后果。也应该有承担失败的勇气才是!
既然双方注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那就不用客气,宁可错杀,绝不错漏了。
林家很够意思,放生陪嫁,这是许多人梦寐欲求事情,除非有人别有用心,否则,谁也不要回拒绝这样好事。
至于那些林家出来家生子儿,就更好打发了,有人不服便祭出贾敏,言称“奉了夫人之命,凡是年满十五岁丫头,一律出府自行发家,然后作为媳妇回来领取新的差事。若是不服上命者,则有夫人做主匹配小厮,然后全家去往庄子上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