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大家识趣地揭过这一章,霎时龙泽亭内一片觥筹交错。
李孟尧也趁着这个时候溜到外头透透气,穆孜也将方才那一刻的变故告知。只是,究竟是谁在那时阻止了穆孜,目的又是什么?
毫无头绪。
烦躁地抬头,月亮没有预想中的又大又圆,浓浓的晕光将整个月亮的轮廓都模糊掉了。
在这个时空里,七月半是和现代完全不一样的节日。其他国家李孟尧不清楚,但起码在天成,七月十五是一年最中间的一天,带着至高无上的意味,因此在这一天出生的昭明帝景旸在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因为出生的日子得到了先帝的重视。
而在她原来的时空,每年农历七月十五前后是民间的鬼节,尤其是七月十五这一日,更是鬼门大开、阴气最重的一天,人们甚至有些避之不及。
脑袋里不由想起几个曾经听说的关于鬼节的民间传说,前方的树丛里,倏然晃过一道黑色的影子,似是在为她脑中所想应景。
“谁?”穆孜轻喝一声。
那影子听到穆孜的声音颤颤地从树丛中走了出来。定睛一看,个子不高,脸上余惊未平,几颗泪珠的痕迹犹可见,李孟尧不由惊讶叫道“你怎么在这?”
正是庄宜修和景旸的女儿韫玉小公主。
“姨母……”她怯弱地轻轻喊着。
李孟尧连忙上前,见她衣裳单薄,显然是刚从床上起来,皱眉问道“你身边的太监、宫女呢?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在这?”
“不关他们的事不关他们的事!”韫玉急忙害怕地摇头摆手,眼泪随着她的动作滚落,“姨母千万不要告诉母后!否则他们一定会被母后打得很惨的!韫玉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不关他们的事!”
韫玉过度的反应让李孟尧有些诧异,轻轻抱住了她安抚道“好好好!别急,姨母答应你不告诉你母后!”
“那你告诉姨母,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偷偷跑出来?”
怀里的人明显身体一僵,随即断断续续地说“韫玉……韫玉害怕……今天是父皇寿辰……韫玉害怕……”
李孟尧和穆孜对望一眼,均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疑惑。
然而韫玉却不愿意再多说,靠在她的肩上口齿不清地自言自语,昏昏欲睡。
待她睡着后,李孟尧把韫玉交给穆孜,交代她把韫玉不着痕迹地送回寝殿——她出来有些时候,得先回龙泽亭了。
往回走的路上,韫玉的事像猫的爪子挠着她的心头。
她知道庄宜修平日对孩子的管教比较严厉,可是没想到韫玉竟如此惧怕。而更令她在意的是韫玉最后断断续续的那句话,她到底在害怕什么?而她的害怕又和昭明帝寿辰有什么关系?
“噗通——”一道落水声打断了李孟尧的思绪,此时她刚好经过莲花池畔,闻声望去正见不远处一道身影落入了莲花池中,而如果她没有看错,是薛芩!
就在这时,背后蓦地有人推了她一把,心不在焉的李孟尧还没反应过来,便也“噗通——”一声掉了下去……
第091章 谁是推手
莲花池里的水立时将李孟尧淹没,骤然落水让没有准备的她往塘底沉去,口鼻间均进了不少水。
稍稍适应和调整后,李孟尧憋足了一口气,慢慢放松身体,就要往上游。
脚踝处却突然被一只手紧紧抓住!
李孟尧转头,只见水下,薛芩脸色惨白,长长的黑发飘散在水中,乍看之下宛如水鬼。她似乎快要窒息过去,但手却下意识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缠着李孟尧不放。
先不说她不能见死不救,被薛芩这样抓着,她也是无法一个人自行逃脱的。于是,她只能回头拖着薛芩,将她一起带上水面。
身上多了一个人的重量,李孟尧才破水而出力气都快耗尽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然而一看薛芩似昏死了过去毫无生气,她来不及多加休息,一咬牙往岸边游去。
所幸掉下去后并没有被水荡开太远,李孟尧艰难地把薛芩先推上了岸,自己稍后才爬了上去。
看着薛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李孟尧连忙上前扑在她胸口听了听心跳,随即替她作急救。
身后有一堆人往她们这里走来的急促脚步声,马上便听到孙怀林焦急地喊了她一声“静姐姐!”
薛芩也终于在这时蓦地吐出水咳嗽起来,李孟尧顺势就地坐了下来,口中大大松了一口气。
送完韫玉回去后折回来的穆孜远远便发现这边情况不太对劲,已经飞奔到李孟尧身边将她扶起,薛芩的侍女也惊叫着跑到她身边。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景暄和庄宜修齐齐问出口,李孟尧瞥了一眼,果然闹出了大动静,该来的人都来了,景旸没有说话,但沉肃的眼神够足以震慑人。
她刚想回答,就听见悠悠缓过劲来的薛芩突然指着李孟尧边抽噎着边叫喊道“就是她!就是她把我推下去水去的!”
一句话把大家都惊了惊,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李孟尧。
李孟尧愣怔住,薛芩委屈地继续控诉“掉下水前我看见了推我的那人的裙摆,就是她身上所穿!”
“你胡说什么?分明是我家小姐救的你,你怎么狗咬吕洞宾!”穆孜生气地替李孟尧抱不平。
孙怀林也应和穆孜道“就是,薛芩,明明是静姐姐把你从水里救上来的,你怎么能反咬一口呢!”
景暄皱起眉头看着浑身湿哒哒的李孟尧,叮嘱了一个宫女去找两件披风来,花夫人在此时接口问道“薛小姐你可看仔细了?我们可是亲眼瞧见禅仪郡主和你一样都刚从水里出来的呀?”
欧阳律闻言目光一闪,幽深着眼眸往花夫人身上瞥了一眼。
“就是她!”薛芩被穆孜和孙怀林反驳得有些激动,“我看到的就是她!”
人群中,开始有人窃窃私语,这禅仪郡主莫不是记恨着方才龙泽亭里薛芩用杯盏砸她一事,私下暗自报复?
景旸沉声开口“那你倒说说,她推你下水后,又为何要救你?”
“这——”薛芩显然答不出来。
景晓在这时轻哼一声搭话“她一定是发现被薛芩认出来了,便将错就错自己也跳下去,好为自己洗脱嫌疑。况且,谁知道她跳下去到底是要救人,还是——”
故意拖了尾音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不明而喻,是想说不知她是要救人还是在水中置人于死地吧?
李孟尧垂落身侧的手轻轻握成一个小拳头,眼眸淡淡地扫了一眼景晓,原以为景晓被关了禁闭后不再针对她,没想到逮到机会依旧对她落井下石。
欧阳律眼珠乱转一番,“啪”地一声打开他手中的扇子,轻笑一声“多年不见,嘉纯公主的想象力真真丰富了不少!”
“嘉纯,胡乱说什么呢!”景暄也颇为不满地呵斥了她一句。
景晓瘪下嘴神色委屈地看了一眼欧阳律,分明也听出了欧阳律的讽刺。
她不明白,为什么五哥向着那个女人,连自己最喜欢的欧阳哥哥也对那个女人出口相互!嫉妒心使她壮大了胆子,鼓起勇气顶回景暄一句“五哥,她自己都没说自己是无辜的,你就先着急着维护她,到底谁才是你妹妹!”
“够了,都别吵了!”景旸厉喝制止,转而眼神逼视李孟尧道“禅仪郡主,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是李孟尧第一次从景旸眼中看到帝王的肃杀之气,不由使她脸色一正。
“回皇上,臣女只是出来透透气,往回走时经过莲花池畔,突然听到声响,才发现薛芩落水。偏巧这是,不知是谁在身后推了臣女一把,臣女便也落水了。”
李孟尧有条不紊地如实照说,声音倒听不出情绪。
四周陷入了沉思,这事情怎么越听越复杂?
“陛下!奴婢在池边捡到了一块玉佩!”一个小宫女忽然插话,递上来一块通体翠绿的玉佩。
景旸的目光霎时一闪而过惊讶,景暄也沉了沉眼眸,两人均望向玉佩的主人——景晓。而景晓早在宫女说话时就注意到了她手中的玉佩,急忙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待确定真的是属于自己的,刹那脸色煞白。
“不——不是我——”景晓慌张地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眼眶立即浮上一圈泪水,看着景旸,声音颤抖“皇帝哥哥,真的不是晓晓,你相信晓晓!”
每个人都把一口气憋在喉咙里,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声,空气滞窒得可怕,薛芩也不敢像刚才控诉李孟尧时那般喊叫,却以更加委屈的抽泣声来提醒众人她所受到的伤害。
半晌,景旸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生气地狠狠甩了衣袖,看也不看景晓一眼,转身回龙泽亭。
景晓呆呆地站在原地盯着景旸离去的方向嘴里,喃喃自语着“不是我……”,眼泪无声地流淌。
薛芩已被侍女搀着去换干净衣裳,庄宜修吩咐宫女把景晓送回凤阳殿,回头又叮嘱了李孟尧也先回芳菲宫梳洗。
一场不知是闹剧还是意外,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地拉下帷幕。
第092章 潜行危机
整个月亮的轮廓都被浓浓的晕光模糊掉,天色漆黑如墨,四周沉寂得丝声不闻,唯有寝殿里传出的抽泣声。
凤阳殿的宫女太监们颤颤巍巍地守在紧闭的大门外,不敢有一丝懈怠。要知道,自家主子今天又惹祸了,并且,似乎还把皇上气得不轻,谁知道会不会把他们也牵连进去。
琼瑛此刻也只能站在门口,听着景晓的小声啜泣,心里有些难受。跟随公主虽然只有两年,但是她很清楚,外人看来嚣张跋扈的嘉纯公主实际上只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女孩。从小便尊贵无比的她,只是习惯了周围人对她的无条件顺从,所以一旦遇到不顺心的人和事,才会用一些激烈的方式解决。
可是这段时间……
嘉纯公主嚣张跋扈的事迹不少,却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一个人。她隐隐觉得,这段时间,景晓之所以变得偏激和极端,恐怕都是受了那个人的影响……
远远地,有两道身影往这边走来,琼瑛的目光霎时有些锐利。
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奴婢参加花夫人!”宫女们纷纷给花夫人行礼。
花夫人带着素娥,径直走到寝殿门口,问琼瑛道“晓晓怎样了?”
琼瑛似有若无地挡在门口,回应道“公主没有大事,劳烦花夫人关心了。”
明显感觉到琼瑛的敌意,花夫人愣了愣,随即一笑“我进去陪晓晓说说话。”
琼瑛刚想拒绝,景晓抽噎的声音就从里面传出来“是花姐姐来了吗?快让花姐姐进来!”
“嗯,晓晓,是我!”花夫人朝琼瑛礼貌地笑笑,开门走了进去。
看着琼瑛紧紧盯着再次关上的门,留在门外的素娥莞尔一笑“琼瑛妹妹是在担心公主吗?放心吧,我家夫人就是来给公主宽心的。
琼瑛眸光幽深,她担心的,就是嘉纯公主太信任这个花夫人了……
寝殿里,花夫人刚跨进去,景晓就扑倒了她怀里放声大哭“为什么不相信我?他们都不相信我!五哥不相信我,连皇帝哥哥都用失望的眼神看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花夫人轻轻地抚着景晓的背,柔声安慰“晓晓不哭!不是还有花姐姐吗?花姐姐相信你,花姐姐相信这些都不是晓晓做的。”
景晓哭得更加委屈,只一直重复着那句“不是我做的……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
“对,不是晓晓做的,晓晓别难过,禅仪郡主毕竟是定王妃,你五哥一时气恼才呵斥你。不是晓晓的错……”
听到“禅仪郡主”四个字,景晓的身体一颤,猛地从花夫人的怀里抬起头来,长长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突然激动起来“对!就是那个女人!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她自己推了薛芩下水,还自己跳下水去诬陷我!如果不是因为她,五哥不会总是骂我,如今她把皇帝哥哥也迷惑住了,连皇帝哥哥都信她不信我,都是因为她!”
“晓晓……”花夫人担忧道,“禅仪郡主不是那样的人,你看大家都喜欢她,连三国使臣都对她赞誉有加,她不是——”
“够了!”景晓打断了花夫人的话,娇俏的脸因嫉恨变得有些狰狞,“她就是狐狸精!迷惑了五哥和皇帝哥哥还不算,连三国使臣都被她蒙骗!欧阳哥哥……欧阳哥哥刚才竟然……欧阳哥哥竟然都开口维护她……”
话提及欧阳律,她的语气转为凄凉。
花夫人似是被她的凄凉而感染,眼眶发红,疼惜叫道“晓晓……”
“贱人!”景晓忽然发疯般怒骂,抓起身旁的杯杯瓶瓶恶狠狠地就往地上砸,宛若对着李孟尧的脸砸去一般。
门口的琼瑛和宫女们听到动静全都冲了进来,上前把魔怔了般的景晓制止住,都没有看到,闪在一边的花夫人唇角那一抹与焦虑的脸色反差极大的诡异笑容。
除了一直躲在窗外的树丛里窥探到寝殿内一切的两人。
那两人趁着宫女太监的注意力都在寝殿内时,悄然离开了凤阳宫。
李孟尧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和看到的一切。
花夫人,她……
就像多米诺骨牌一般,因为刚才的所见所闻,记忆中的某些细节也在这时被无限放大,终于一览无余地摊开在眼前,看得一清二楚。
之前的确隐隐感觉到景晓对她莫名的敌意相当不对劲,而后来竟然越来越过分,如今看来,景晓是被花夫人当枪使了啊!
远的不说,就近的那一次乞巧节上的争端,花夫人恰好站在李孟尧的位置前喊了一声景晓,景晓才注意到她,从而有了后面的事;莲花池边,也是她在有意无意地强调李孟尧是和薛芩一样刚从水里出来,如果真心维护李孟尧,就应该像穆孜那样说是李孟尧救了薛芩。究竟还有多少次,花夫人是在以看似慈善的面孔和宽慰的话语来戳中人的暗伤以挑拨离间?
“尧尧,这件事在提醒你,人心隔肚皮,不要太相信一个人的表面。比如本太子看似风流无度,实则三千弱水,只倾心你一人。”
“欧阳律,你不用安慰我。我和花夫人的交情并不深,她暗中伤害我只让我感叹知人知面不知心,并没有心寒。”李孟尧平静地说。
是啊,原先还觉得她值得深交,所幸后来没有什么机会,否则,现在她要面对的就是朋友的虚伪和背叛啊!
欧阳律翩然勾了勾唇,不满道“尧尧,我的重点可是后半句。”
他总是逮着机会就表明对她天地可鉴的心意,李孟尧扶扶额,无奈道“有你这样一个阴魂不散的爱慕者,究竟是我的大幸还是不幸……”
望定女子远去的清丽背影,欧阳律浅浅微笑,眼中满是宠溺,心底漫过一片温柔。
另一边的御书房里,景暄静静地坐着,景旸的手指在桌案上一下一下地敲击,两人都在听着孟铸的禀告。
“欧阳甫已经在我们的暗示下开始行动,南镜的易主只怕就在这一两天。欧阳甫承诺,只要天成助他一臂之力成功夺下南镜国主之位,便彻底向天成俯首称臣,献上蚕王!”
景暄皱了皱眉,疑虑道“皇兄,这个欧阳甫连自己的兄长都要加害,只怕是个小人。他的话,可信吗?”
“你错了。”景旸朝景暄勾了勾唇角,“正是因为他是个连自己的兄长都能加害的无耻之徒,才更容易被我们掌握。如果是像你一样正直不阿的人……”
景旸顿了顿,瞥了一眼景暄,轻笑着继续道,“哼,如果是像你一样正直不阿的人,恐怕我们永远都无法真正拿下南镜。”
这不知是夸是贬的话让景暄哭笑不得,只能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