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寒喧的开场白都没有,韩澈就先发制人地开口道“傅纪宸,绽晴值得你更好的对待。”
绽睛?傅纪宸仍旧是一头雾水。韩澈找他出来,就为了告诉他,梁绽晴值得他更好的对待?
“学长,你在跟我开玩笑吧?”傅纪宸无法阻止自己笑出声音来。
韩澈眼神凌历地看着傅纪宸,既然傅纪宸需要他说得更明白,那他就说得更明白。
“你将绽睛和谦谦丢在台湾不闻不问,现在还亲密地偕着别的女伴,你究竟将婚姻当作什么?你的妻女被你摆在哪里?”
傅纪宸方才还嘻皮笑脸的大男孩神色一收,转为正经严肃……好吧!他现在是百分之百确定韩澈不是在与他开玩笑了。
提起梁绽晴,傅纪宸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学长,我发誓我真的想更好的对待绽晴,但是她不要啊……我知道她努力过了,她嫁给我,并且试着说服自己爱我,我曾经以为只要我待在她身旁的时间久了,有朝一日她就会真正地接受我,但我错了,她真的没办法,而我也不想再继续这样折磨她也折磨自己下去……方才那位是我的未婚妻,我很爱她,我们过得很好。”傅纪宸谈到未婚妻的脸庞笑得十分幸福开朗。
未婚妻?韩澈锐利的长眸危险地眯起。“什么意思?”
“你既然提到谦谦,应该就和绽晴见过面了吧?我跟绽晴已经离婚许久,难道她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他的话像一道雷劈进韩澈脑子里!
他们已经离婚许久?那么梁绽晴身份证上配偶栏的名字是怎么回事?她从来没有提起,他明明问过她的……
“但她住在你的房子里。”
“我们离婚之后,她原本想搬离那里,但被我拒绝了,她一个人带着那么小的谦谦搬家十分不方便,何况她也没有余力负担房租,更需要一个稳定的住所,最后就只好听我的安排继续住在那里。”
“那谦谦……”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跳出来,他们离婚了,那谦谦呢?傅纪宸舍弃了梁绽晴,那他也不要谦谦吗?
“谦谦?学长……”傅纪宸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韩澈的神色,微启的唇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说。”韩澈发现了他的迟疑。
傅纪宸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向韩澈据实以告,他曾经答应过粱绽晴绝不告诉韩澈的,若不是韩澈现在对梁绽晴的担忧之情表露得如此明显,他相信自己还是会守密的。
傅纪宸缓缓地,向韩澈丢出了一颗震撼弹——
“学长……你难道不知道谦谦是你的小孩吗?”
韩澈过了好半晌才消化完这个句子。
“怎么可能?谦谦……我的小孩?”他第一次发觉自己对中文的领悟力这么低。
傅纪宸叹了一口气,替梁绽晴感到十分悲哀地开口说道“学长……你难道从来没有好奇过像绽晴那么独立的女人,当年为什么匆匆离职,又和我闪电结婚吗?而现在你既然见过了她和谦谦,为什么你从没想过要问绽晴谦谦的年纪和姓名?绽晴早在跟我结婚之前就已经怀孕了,为什么绽晴嫁给我,孩子却跟了她的姓?如果你有把她放在心上,你就应该更早发现这些事情……学长,请恕我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绽晴值得你更好的对待。”
韩澈觉得自己的脑子正在嗡嗡作响。
谦谦跟着梁绽晴的姓?所以……谦谦不叫傅谦?
他在谦谦幼稚园里帮梁绽晴付学费时,如果他多问了老师几句,他就会发现谦谦真正的姓名,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而梁绽晴和傅纪宸已经离婚这件事,如果他去调阅她在事务所填的人事资料,他就会知道她已经恢复单身,但他还是没有这么做。
更有甚者,梁绽晴早就告诉过他,关于爱尔兰咖啡,关于蔡智恒那本书的二、三事,只要他去找了那本书来看,他就会知道她有多用心及多认真的爱他……但是在她为他煮了数不清的咖啡之后,他还是依然没有这么做。
至于谦谦的年纪,他从来没问过梁绽晴,也从没想过要问。
他隐约知道谦谦约莫三、四岁,但他却没有办法确实地数出他与梁绽晴究竟分开了几年,她跟傅纪宸究竟结婚了多久……基于莫名的自尊心作祟,他也从不想探问别的男人与她生下的小孩的年纪。
何况,梁绽晴与他分开的时间,跟她与傅纪宸结婚的时间前后不超过三个月,她结婚结得那么急……假若她婚后立即怀孕,时间上也相去不远,他怎么看得出来孩子差半岁会差多少?
他对梁绽晴是如此地漫不经心,活该他连日来所受的煎熬,梁绽晴现今对他的不爱,就是她对他最大的报复。
韩澈俊逸面容上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难看到傅纪宸觉得自己似乎得说些什么来平缓一下他的情绪。
“学长……你知道当年,终于让我下定决心和绽晴离婚的理由是什么吗?”
韩澈木然地摇了摇头。
“是因为谦谦的名字。”
韩澈不解地望着他。
“某一天我心血来潮,问绽晴为什么将小孩取名为”馥谦“,她跟我说。”馥“原本就是一个她很喜爱的字……至于”谦“,是因为你与老执行长的感情那么不好,她将你的孩子取上了老执行长名字中的其中一字,也许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能让你们父子俩的感情更好……”
傅纪宸忽然拍了拍韩澈的肩头。
“学长,从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再怎么努力都是比不过你的……绽晴直到那时都还想着你,我想她这辈子都没有能放得下你的一天……好了,我得进去了,不能让我未婚妻等太久,你自己保重。”
傅纪宸离开之后,韩澈呆立在原地,脑子先是一片混沌,而后成为空白,经过了一堆记忆的拼凑,与元芮莲和傅纪宸对话的重组……
他无意识地走回自己的租车,将几日来一直摆在车上的,谦谦送他的那只布制小熊拿出来——
他一直都有摸到这当中装了什么硬物,但他却完全都不想打开来看,因为谦谦告诉他那是把拔盖的房子,他一直以为那是傅纪宸的东西,而他实在不需要更多的什么来提醒自己梁绽晴已经属于别人、谦谦是谁的小孩,所以他一直没有将它打开……
“这是玛麻做的小熊喔!很可爱吧!”
“里面还有把拔盖的房子喔!韩澈叔叔要看吗?”
此时,一股无法抗拒的冲动驱策他拉开小熊身后的拉链,将一个金属制的,上面绘着某间建筑物外观的钥匙圈从中拿出来,映入眼帘的图样令他触目惊心——
陶瓷博物馆!梁绽晴帮他画完最后一张图赶去参展的博物馆,他们一起拿下的首奖。
她带谦谦去过、她跟谦谦提过!谦谦知道那是她父亲盖的房子!是他的博物馆!谦谦真的是他的小孩!
“谦谦好乖,谦谦叫什么名字?”
“我叫馥谦,玛麻都叫我谦谦。那叔叔呢?叔叔叫什么名字?”
“我叫韩澈。”
“韩澈?韩澈?跟把拔一——”
跟把拔一样!谦谦那句来说完的,被梁绽晴打断的话,居然是“跟把拔一样”!
梁绽晴甚至还告诉过谦谦父亲的名字!他的名字!
“你爱傅纪宸吗?”
“是的,我爱他,否则我就不会如此爱他的孩子。”
是的,我爱他,否则我就不会如此爱他的孩子。
韩澈觉得自己的胸口被热辣辣地挝上了一记重槌!
他为什么会忘记梁绽晴是如此该死地善于说谎与故作冷静?
他和她自重逢以来那些她表露出来的客套与疏离,故意地划清界线与保持距离,都是她保护自己的虚张声势……
她爱他!她还爱着他!那是她亲口透露出来的线索,否则她就不会如此地爱谦谦!
她如果真的像她表现出来的这副爱恨恍如隔世的样子,她就不会介意再为他煮上一杯爱尔兰咖啡,但她却在她家泡了即溶包的三合一咖啡给他……而他在茶水间里撞见她盯着那组咖啡器具发呆时,她也对他说她忘了怎么煮……
她若已然不爱他,她就不会是如此反应,正因为她还感觉得到疼痛,所以她便无法心无芥蒂!
她只是将真心藏得很深,藏在一个差点连他都要瞒骗过关的、几乎看不见的隐密角落……
谦谦和爱尔兰咖啡就是她的弱点与破绽!
眼前原本以为的、遍布荆棘与充满危险的道路,忽然摇身一变成为一条康庄大道。
他要见梁绽晴!他要回台湾!
他是韩澈,他是堂堂坐拥一整个建筑王国的风光执行长,他知道要如何靠近她最真实的情绪,他绝不会不战而降!
第9章(2)
“我要谦谦。”当梁绽晴拉开屋外的矮篱大门时,韩澈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什么?”梁绽晴方才还睡得迷迷糊糊,朦朦胧胧的眼色瞬间清醒。
她打量着眼前这个又在凌晨两点钟出现在自家门外的男人,他的深色西装微绉,脸上有着一夜未眠的倦意与尚未调整过来的时差,他究竟在跟她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要谦谦。”韩澈又坚定地说了一次,语气中有种不容质疑的魄力。
“韩执行长,现在是凌晨两点钟,谦谦不可能起床陪你玩,更何况她今天住在外公外婆家,并不在屋子里,你这种喜欢大半夜将人吵醒的习惯实在应该改一改。”梁绽晴心里虽然为韩澈方才的话语微微震了一下,但仍是选择装傻,说得十分没好气。
她早就已经睡了,当她接到韩澈的电话说他在她家门口,有事想与她谈时,她朦胧之中还以为已经天亮,迷迷糊糊地抓起一件薄外套披上走出屋外,才发现现在根本是半夜,抬起手看了看腕表……又是凌晨两点钟,她真该好好庆幸今天谦谦愿意单独在外公外婆家留宿。
“绽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要谦谦,谦谦是我的小孩。”韩澈直视着她的眸光仿佛要将她望穿。
“我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执行长,我只知道这个时间该睡了,晚安。”梁绽晴反手就要将矮篱门关上。
韩澈早了一步箝住她手腕,让自己进到院子里来,将矮篱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
他一手仍抓着她,另一手从口袋中拿出布制小熊与博物馆钥匙圈,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她说道“谦谦跟我说这是她把拔盖的房子,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我盖的博物馆,绽晴,我相信为我画图的你更不会记错。”
痛!梁绽晴为箍在腕上的猛烈力道略微皱了皱眉,她试图甩开他的手却徒劳无功。
“你何必把孩子说的话放在心上?谦谦还小,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梁绽晴望着韩澈,轻轻地笑了,就好像他此时的问话与举动有多么无聊及幼稚一样。
当谦谦告诉她,她将小熊送给韩澈叔叔时,她心中就隐约有股不好的预感,但她却没想过韩澈有一天真的会无聊到把小熊打开来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韩澈发觉自己此时真是恨透了这个她当初一开始就吸引他注意的特质!
“我在德国遇见傅纪宸。”他的漂亮黑眸又锐利地眯起——很好,梁绽晴还是一副没事人的镇定神色。
“……我遇见他和他的未婚妻,他告诉我你们已经离婚,并且谦谦不是他的孩子。”韩澈松开她的手,双臂环胸,视线凌厉地望着她,又补了一句。
很显然地,这个平时能把他下面的高级主管们吓出一身冷汗的表情与口吻,对她起不了任何一点作用。
梁绽晴毫无畏惧地迎视他的眼神。“你别听他瞎说,那只是他气我跟他离婚,随口胡诌的一些蠢话。”
梁绽晴几乎听见自己的心跳,她的掌心已经冒汗,为什么韩澈会这么刚好遇见傅纪宸?而且,傅纪宸明明曾经信誓旦旦地答应过她,绝不告诉韩澈的……
“是不是蠢话,等验过dna就知道了。”
“dna?为什么我的孩子要跟你去验dna?”梁绽晴的口吻里不无嘲讽,但她明白她只是想借此掩饰自己的慌张。
“为了谦谦值得过更好的生活。”韩澈的唇边勾起一抹笑,朝她走近了几步,而梁绽晴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什么意思?”直到感觉到自己的背抵到屋子大门,她才终于回神地问。
“就是你字面上听见的意思。”韩澈将双手搭在她身后两侧的门上,牢牢地困住她。
他唇边噙着的那抹微笑,让她从头到脚都感到寒冷。
“绽晴,你很聪明,你知道台湾的法律从来都不是站在母亲那一边,我可以开除你,并且运用我所有能运用到的人脉与关系,让你找不到任何一份工作,然后在法官面前轻易地提出所有你不适任母职的原因,以便让我拿到谦谦的监护权……你只是个连孩子都养不活、落魄潦倒的单亲妈吗,而我是韩氏建筑呼风唤雨的执行长……你想,法官绝对会明白谦谦跟着谁过日子会比较好,对吧?”
一股气急速地涌到了梁绽晴胸口,痛到不能呼吸,他在跟她说什么?
“你并不需要孩子。”她说。
“你错了,绽晴,我需要孩子,我需要一个继承人。”
“谦谦是女生,她无法当你的继承人。”
“她可以,或是,她是女生这件事更方便让我将她嫁给我筛选过的、适任的对象。”
梁绽晴抿紧双唇,视线牢牢地盯着他,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在颤抖,气到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他知道了谦谦是他的小孩之后,想的只是要如何撇下她,如何将谦谦的价值利用到最大化?
为什么她付出的感情此时此刻显得如此愚蠢?
她曾经爱上的究竟是怎样一个残忍霸道专制的男人?她为什么要生下他的孩子?
梁绽晴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冻结,身体里有两股极热与极冷的矛盾感受在相互冲撞。
她想说服自己保持冷静,胸臆里那份堆叠升高的愤怒却不允许。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傻傻地盯着眼前这张俊美英挺、总是牵动她情绪的脸庞多久……她好笑地想着也许他们会就这样对峙直到天亮……
才正这么想着,忽然,有个很远、很小的声音,缓缓地从她嘴里吐出来……
她听见自己说了句什么……是谁说的?是她吗?
“你说什么?”韩澈没有听清楚。
梁绽晴抬眸望他,那句对白忽尔变得清晰可闻。“你为什么总是像对付敌人一样的对付我?”
她感觉到那个平日隐藏得很好的梁绽晴,从心底深处冲破了重重枷锁,极欲坦白、急速翻涌而上的情绪让她的音量不自觉地提高,胸口一痛,疼到达眼泪都掉下来。
“我只是一个很爱你很爱你的女人而已,你为什么总是要像对付敌人一样的对付我?”
韩澈一时之间为她的泪水感到惊心动魄。
他明明就是故意来说这些恶劣至极的话,想将她层层叠叠包覆着的真心逼出来,此刻她真的说了,他却觉得胸口被掐得好紧,仿佛就要窒息。
他上前想拥住她,却被梁绽晴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力气推开。
“你走开!你不要碰我!”所有不堪的过往回忆顿时通通涌上来,梁绽晴无法控制,她一直哭一直哭,仿佛要把这几年没哭出来的眼泪都哭回来似的,眼泪掉得越来越汹涌。
她回想起韩澈每一次的若即若离,和那个痛彻心肺的夜里她感觉自己的双肩颤抖得连站着的气力也没有,她索性蹲在地上,手掩住脸狠狠地哭了起来。
韩澈伸出手想触碰她。
“不要碰我!你走开!”梁绽晴推开韩澈的力气太大,整个人往后跌坐在地上,看起来又惨又狼狈。
韩澈不顾她的反抗,拉着她站起来,牢牢地将她锁进怀里。
挣不开他的怀抱,梁绽晴更气了!她很气,她真的很气!为什么他们之间她永远占不到上风?为什么她老是在任他摆布?
她在他肩上背上一阵乱挝乱打,将所有的不满都爆发,哭到声嘶力竭,歇斯底里地朝他咆哮——
“谦谦还这么小,你为什么就想着要怎么利用她?你根本就不需要她,你随随便便就可以找到一个愿意为你生孩子的女人,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谦谦,你为什么还来踉我抢?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韩澈,我是人,我的心不是铁打的,我会心痛会难过会哭会掉眼泪!你明白吗?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