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她、毁掉她的吗?“
“毕竟你救了小磊。”
“哦!”玉心里忽然有淡淡的失望和惆怅,“他怎样了?好些了吗?”她强打起精神问。
“活蹦乱跳的。”曲残郎简单扼要地说。
他向来不多话,平日褚溯方和冯飞总要问个好几遍,他才回上一句,有时甚至连说都懒。
“喔,那就好。”
玉觉得自己肯定是得了绝症,她居然有种错觉,她和曲残郎的对话,就像……就像一般夫妻正秉烛夜谈。
“真不知该夸你勇敢,还是笑你愚蠢,那么高峻陡峭的崖壁也敢攀爬,就不怕一个闪神,跌得粉身碎骨?”
玉怒瞠大眼,本想发作,蓦地一个念头闪过,她不怒反笑,“你怎么知道那崖有多陡、多深?”她的眸光晶亮、慧黠。
残风寨附近,大大小小的悬崖不下百个,曲残郎怎么知道她爬的是哪一处?
曲残郎蹙起剑眉,心里懊恼着不该说溜了嘴。
“嘿!”见他僵住神情,玉竟暗暗心喜。
“冯飞去看过。”他不容质疑地回她一句。
打死他也不会让玉知道,其实是他沿着她在泥地留下的脚印找到的。
“是这样啊!” 这样的答案让玉微微黯然。
室内突然静默下来,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诡异、有些尴尬。
曲残郎找不出什么理由再待下去。“你休息吧!”他撂下话便转身离去。
玉撑着娇弱的身子下床,倚着花窗看曲残郎修长的身影消失在临水斋。
她回到床上,钻进暖和的被子里,却了无睡意。
心头扬起一种想法,或许,曲残郎没有她想的那么糟,或许……
玉一整个晚上,全被自己脑子里回绕的奇怪想法给搅得睡不着,整夜翻来覆去的。
所以,天才刚亮,她索性不等晴玉来,便自个儿下床穿衣,整理起那头及腰的长发。
还打着呵欠进屋的晴玉,一见到玉坐在妆台前梳发,吓得她连忙将手上捧着的水盆搁到桌上。
“对不起,肯定是我睡晚了。”晴玉忙不迭地抱歉,接过玉手里的发篦,轻轻地梳理着。
玉浅笑,“不是你睡晚了,是我睡不着,早起了。”
“睡不着?为什么?”晴玉不解地问。
她这人顶好睡的,从来不曾有睡不着的烦恼。
“没、没什么,可能是昏睡太久的后遗症吧!”她避重就轻地回答。
晴玉点点头,“那就别一直待在屋里,出去走走吧!”
“我能离开临水斋吗?”
“为什么不行?你来到咱们残风寨也好多天了,是该看看这儿的环境。”
晴玉帮她梳了个翻荷髻,在髻上斜插一根刻有梅花图形的白玉簪,颈后的发则分成两束,打上辫子再拨到胸前。
“今天天气好,暖和多了,就穿这件吧!”晴玉手上拿了件沉香色的衣裳。
玉本要回绝,猛然想起自己带来的衣衫,在那天爬山崖时全给磨得破破烂烂的,根本不能再穿了,这才把话咽回肚里。
穿戴完毕,玉走到镜前仔细地瞧着自己。
“晴玉,你上哪儿找来这衣衫?还挺合身的呢!”
这衣裳质地轻柔,手工精巧,瞧!这件白色裙的裙边还有绣花儿。
晴玉说过她是个下人,而这件衣服是绝对不合适工作时穿,反倒是像……像一般千金小姐穿的。
“这个……”晴玉脸色一变,支支吾吾地。
“晴玉,你怎么啦?”
晴玉眼珠子一转,心生一计,“这衣服是二公子出谷时,我请他顺道买回来的。”
“二公子?晴玉,你说的二公子,是不是带我入寨的人?”
“是啊,就是他,他叫褚溯方,另外还有个三公子叫冯飞……”
晴玉乘机换个话题,不露痕迹地拉着玉,边说边走出临水斋,可心里却直犯嘀咕。
都是二公子!要他代为找件干净的衣裳,他派人出谷随便买几件就是了嘛,干吗要拿匀红姑娘的衣服?
玉一直以为,残风寨里全都是些粗鄙、邪恶的卤莽人。
事实证明,眼见为凭!
一整个上午,她在晴玉的陪伴和解说下,终于真正地了解残风寨是怎样的“贼窟”。
晴玉领着她串了几家门子,那些简陋却不失牢固的房子里,住的全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他们其中不乏老少,也有寡妇和孤儿……
“小姐,你累了吧?前面有座小亭,去那儿歇歇吧!”
晴玉见玉露出疲态,知道她大病初愈,身子一定还很虚弱。
进了竹亭里,玉挑了个阳光晒不到的位子坐下。
“晴玉,这寨子不如外边传闻的那样坏。”
“当然啰!”晴玉悻悻然地驳斥道,“全是那些真正作恶的人乱造谣,芙蓉镇附近的劫案,除了海大富家那次之外,其他全不是残风寨的人干的。”
“海大富?”
“那人仗着权势鱼肉乡民,不但吞人财产,还恶劣地夺人凄女,刚才你见到的柯家母女,就是受害人。她们家就几分薄田,不过只能糊口而已,偏偏让海大富给强行夺去;那滛贼还想强娶柯家女儿做小妾,柯老爹就是为了保护妻女逃走,才被活活打死的。”
“所以残风寨才会出头,替柯家母女讨个公道?”
玉对海大富稍微有些印象。
竹儿说过,海家一夕之间,金银珠宝全被洗劫一空,海大富的手掌还被砍,石墙上只嵌着一封署名残风寨三字的信。
“没错。”晴玉似乎颇以残风寨为荣,细长的眼眸里也全是崇拜的光芒。
“晴玉,原来你在这儿啊!”一名绿衣少女喘吁吁地跑过来。
玉认出是那天跑来通知小磊出事的女孩,名叫小绿。
“你……你弟弟又和人打架了,三公子要你去一趟。”
晴玉一听,气得大骂“这小子病才刚好,就又给我惹麻烦。”
小绿顺过气,“别骂了,快去吧!”
“可是……” 晴玉侧头看了玉一眼,不知怎生是好。
玉绽出一笑,“快去吧,我认得路的,一会儿我就回去。”
“好,那我待会儿就回临水斋陪你。”
玉目送着晴玉和小绿相偕离去,她又坐下稍稍休息。
觉得精神好多了,她才起身步出竹亭,慢慢地往回走。
她才刚踏进临水斋的院门,身后便传来娇斥声“终于被我找到了!”
玉正想回头,后脑勺一阵疼痛,编成辫子的长发被人使劲地拽住。“好痛!请你放手……”
她按住被扯痛的头皮,频频转头想看清身后的人。
“你这贱婢!连我的衣裳也敢偷,说!其他的衣服呢?
衣服?
“我没有偷衣服。”单薄的身子不住发抖。
“还敢撒谎!”
玉被人用力一推,整个人跌到石地上,手肘和膝头立即碰出了伤口。她抬起头定睛一看,推倒她的,是个妖娆美艳的红衣女子。
“你身上这件衣服分明就是我的,还说不是你偷的。”
玉整个人呆住。这衣服明明是晴玉托褚溯方买的啊!
“姑娘,请你听我解释,这衣服……”
“住口!”玉急于辩解,却被红衣女子打断,“你真是不长眼,连我路匀红的衣服也敢偷!”
她从腰间抽出长鞭,唇角浮出一抹冷残的诡笑。
玉意识到她想做什么,惊恐地直往后退,直到背顶着墙。
路匀红似乎对她害怕的表情很满意,她打第一眼见到这女人就想撕碎她,只因她憎恨玉那张脱俗惹人怜的绝色容颜。
像是猫捉老鼠般,路匀红一鞭抽去,却故意打偏,落在玉的左侧。
玉闷哼一声,吓得将身子缩得更紧。
路匀红则是扯开红艳的唇瓣得意地媚笑,
“这样就怕啦?还没开始呢!”
路匀红拉回长鞭,再度使了暗劲,又一鞭挥向玉。
这一次,她瞄准的是那吹弹可破、白皙无瑕的脸蛋。
“啊——”玉心想跑不掉,只能抱住身子往右一闪,路匀红狠狠地一鞭抽中她的左后背。
玉身上单薄的衣服立刻被划破,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映在她洁白莹润的雪肤上,恁地艳红。
火辣热痛也无法形容她背上令人撕心裂肺的疼!玉咬住下唇,硬是忍住欲出口的呻吟,可虚弱的身子却不住地发颤,细洁的额际冒出薄汗。
眼看着路匀红又再度扬起手,玉已经无力再闪躲,只能紧闭起眼睛,等待意料中的疼痛再次来临……
“啪”的一声,鞭子是落下了,可玉却不觉得痛。
她睁开眼,见到的竟是曲残郎。
挥向她的那条细鞭,已被他用剑砍成两截,嵌在石柱上。
“师兄!”
路匀红一声娇斥,跺脚甩掉手上只剩半截的鞭子。
“匀红,谁准你在临水斋撒野?”曲残郎睬了路匀红一眼,冷声地喝道。
“师兄,是这贱丫头,她胆敢偷我的衣服穿……”路匀红不依地喊道。
她暗暗懊悔着,刚才那鞭竟没抽花那张脸。
“我说匀红师妹,你把事情问清楚后再打人也不迟啊!”一旁的褚溯方展开羽扇轻摇,眼眸勾了一眼玉流血的背,笑意未减,但眼神却变得冷冽。
“二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路匀红眯起一双美目,尖着嗓子问。
褚溯方合起羽扇,撇嘴淡笑,“衣裳是你的没错,不过是我进你房里拿的,不是玉姑娘偷的。”
“你!”
“你不是老嫌那些衣裳颜色浅淡,质料差,一点也配不上你吗?我想,你反正又不穿,搁着也是浪费,碰巧晴玉央我替玉姑娘找衣裳,所以就自作主张,把你不要的衣服送她了。”
“二师兄你!大师兄——”
“够了!” 曲残郎冷喝。
他抱起意识逐渐模糊的玉,将她拥进怀中,反身踏步离去。
正要走进临水斋,褚溯方在他身后喊道“我这就去找冯飞来。”
曲残郎顿时停住步履,回过头,面孔阴鸷地说“用不着!”
褚溯方差点忍俊不住笑意,却故意装出一副担心的模样,煞有其事地说“可是玉姑娘背上的伤……”
“我自会处理。”曲残郎撂下话,进屋前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褚溯方再也忍不住,尔雅的俊脸勾出深深的笑痕。
他哪会不知道曲残郎心里想什么,不就是因为玉姑娘伤在雪背上嘛!
“二师兄,你笑什么?”路匀红一头雾水。
“秘密。”
第六章
欲讯秋情众其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苦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曲残郎抱着玉进了临水斋,轻轻地让她坐在床上;他伸手想碰触她的背,却被她躲开。
“呃……”她闪躲的动作太大,不小心又扯痛伤口。
曲残郎关心的眸光倏冷,“不让我碰?难不成你想在背上留条丑陋的疤作纪念?”
“我可以自己上药……”玉敛下眼,固执地道。
曲残郎黑眸一沉,神色明显不悦,他站起身,由腰际拿出一罐白玉小瓶递给她。
玉踌躇一会儿,才伸手接过瓷瓶。
曲残郎未等她开口,径自转身走向花窗,背对着她。
玉对着他的宽背,晶澈的大眼微怔地凝望着他的背影。
猛一回神,一股燥热无端地冲上她的粉颊。
天啊!她在胡思乱想什么?玉双手覆着脸,企图抹去难为情的嫣红。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打开瓷瓶,凑近鼻间一闻,嗯,这可是上等的治伤药,曲残郎会随身带着,她一点也不感奇怪。
玉不放心地又偷觑了曲残郎一眼,确定他没回头,才小心翼翼地褪去衣裳。
光是脱下上衣,就让她痛得直泛冷汗,可她仍咬紧牙硬撑。
她抖着手倒出小瓶里的|乳|白液体,沾药的手都还没够着背,微微的拉扯就让她禁不住疼地喊叫出声。
曲残郎像是早料到似的,迅速来到床边,在她肩上点了几处岤。
“你——”玉既羞且怒,她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亵衣。
“别再逞强!” 曲残郎冷寒着眼,不容被拒绝地扣住她,并抢过玉手里的药瓶,抹在鞭伤上头。
玉几乎可以感受到,替她上药的男人,像是怕会碰疼她一般,动作十分轻柔。
心口处那股酸楚和苦涩的感觉,无法抑制地扩散开来,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自我悲怜,一古脑儿地在瞬间决堤了。
是做戏也罢,是别有目的也罢,她实在太渴望能有人像这样怜惜着自己。
“为何哭泣?”上好了药,曲残郎扳过她的身子正对着他,这才发现她泪流满面。
玉咽声未语,只是摇头。
“因为我碰了你的身子,你觉得被轻薄了?”他皱起剑眉。
“不,不是……”
“那你哭什么?” 曲残郎眉头锁得更紧。
玉见他一副凶狠模样,畏缩着身子,才快止住的泪又盈满眼眶。
“我又不是对你凶。” 曲残郎知道吓着了她,捺着性子柔声地道。
“我知道。”玉抹去颊上的泪,伸手想拉上衣裳遮掩身子,却使不上力。
曲残郎扣住她纤细的手,“你这伤暂时不能穿上衣服,连睡都得趴着才行。”
玉螓首轻点了下,抽回自己的手,“那……可不可以麻烦你,让晴玉来帮我……”
曲残郎不在乎她刻意的疏离,“我去叫晴玉来,你好好休息。”
晴玉一回到临水斋,听到玉挨了一鞭,整个人是哭得稀里哗啦。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拿路姑娘的衣裳给你穿,也不会害你莫名挨鞭子了……”
玉笑着看晴玉把拧在手里的帕子都哭湿了。“不是同你说了,不怪你的吗?何况,衣服是褚公子拿来的,又不是你。”她安抚地说。
“对,这全得怪二公子,没事干吗去偷路姑娘的衣服嘛。”晴玉扯着帕子骂,身子还因不断的抽噎而颤抖着。
玉摇摇头微笑,“对了,晴玉,我听见褚公子喊那位姑娘师妹……”
“你是说匀红姑娘?” 晴玉扁起嘴,状似不屑地问。
“嗯,我觉得她长得好娇媚、艳丽……” 而且,她瞧曲残郎的眼神,是倾慕、是痴恋……
不知怎地,一想起路匀红的眼神,她的心底就发酸,还隐隐作疼。
“我说小姐,你呢,论医术是第一把交椅,这点晴玉我是打从心底佩服,可这看人呢,你就差了点。依我看,匀红姑娘一点也不美,还挺丑的!”
“怎么说?”
“咱们残风寨,虽说不是什么好地方,可住的全是好人,就除了她!”
玉左思右想,百思不解,“怎么说,你们称曲残郎大寨主,褚溯方二公子,冯飞是三公子,那她该是小姐呀?你这样说她,不太好。”
“她呀……”
“晴玉。”褚溯方甫走进屋里,正巧听见她们说话,连忙喝住多嘴的晴玉。
“二……二公子。”晴玉忙站起身,福了个礼。
“让你进屋,是要你服侍玉姑娘,可不是让你来说长道短、嚼舌根的。”
褚溯方脸上仍是一贯倜傥的笑容,手上的羽扇佯怒地轻敲了下晴玉的头。
“知道了。” 晴玉暗地里朝玉吐了吐粉舌。
“还作怪,快出去。”
“是。”晴玉走前,替只着单衣的玉再披上外袍。
“在寨子里头,就属这晴丫头最聒噪,让她来服侍你,也不知是怕你寂寞呢,还是大哥变相地折磨你。”
玉噗嗤一笑,“褚公子请坐。”她指了指床尾的绣墩。
残风寨的主子她几乎全见过了。
大寨主曲残郎,令她不由自主地心悸、紧张,还有一丝丝摸不清的情愫。
二公子,也就是褚溯方,爽朗、幽默,给她的感觉很舒服。
至于冯飞,她来这儿多日,一直没见过他;听晴玉说,他也是个医术精湛的大夫。
“晴玉的个性耿直,这点倒挺像我在玉家的侍女竹儿,有她陪我,我一点也不觉无聊。”
“那就好。”
褚溯方撩起衣摆坐下。“我这会儿来,是专程向嫂子你赔不是的,要不是我拿匀红的衣衫给晴玉,也不会害你受这个伤。”
玉微扬嘴角,“褚公子这声嫂子,玉着实担待不起;至于这伤也不怪你,只是……玉不明白公子用意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