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自信就如同沙城崩裂“我也只有稍微安抚……”
水门半点要听下去的意思也没有了。
多一分钟也多余。他想听到的,想知道的并非这些,而是天善真正想说的。比起这种“合理的”“正常的”答案,他们心知肚明还存在另一个不合理,无法说出口的真正的答案。
就在身影快要消失之时,天善神色变了。
他看见那个年轻人脸上的表情。
失望……或是,痛苦?
“那个人……宇智波富岳,现在还看得见么?眼睛已经不行了吧。”天善突然说。
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水门停下了脚步,以不敢相信的视线望着天善。天善迎着他的目光,一反之前的无懈可击的流畅,晦涩的纠结浮上了眉间“……抓紧最后的时间比较好。”
“你在说什么?”水门问。
天善动了动嘴角,仿佛要笑一样,什么也没有说。
水门倒吸了一口冷气,手心沁满了冷汗。
这一天早该来了。
恢复了安静的牢房里,天善叹了口气,心情却出奇的平静。
那是紧张之后的松懈,带着某种确定的认知。
他会没事的——
回过神来,天善才有些后悔。
从一开始那么顺利谈下来的条件看来,四代目没有找麻烦的打算,也许从一开始老老实实回答问题的话,也不会变成现在的局面。四代目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也许是因为他什么都没有做,换句话说,什么根部的叛忍、宇智波富岳的同党、还有别的烂七八糟的黑历史在四代目那里什么都不是!
他只是个路人甲。
意识到这一点的天善,陷入了深深的郁卒之中。
说出那句话之后,他就后悔了。
那天离开了宇智波一族之后,不费什么力气就打听到了那个家老的遗言。让人奇怪的是谁也没有怀疑,就连宇智波内部显然都没有重视什么,就这么让四代目大人把遗言和茶叶书卷之类送到了那个男人手里。
——而那个男人也接受了。
天色稍沉,宇智波一族的人就下来解开了镣铐。气氛沉重的傍晚,浓重的云彩压住了天边逐渐消失的光亮,像是让人不快的某种预兆。
天善回到家中,匆匆洗了个澡。
“父亲,我回来了。”
天善微微转头“兜,我在浴室,可以把浴巾给我么?”他故作无事的跨出了浴室,拉开了一道门缝,接过了浴巾“昨天有任务……晚饭出去吃可以么?”
药师兜眼睛发亮,用力点了点头“我们去吃烤肉。”
“可以哦。你太瘦了,要多吃一点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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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天善格外耐心,连学校里的功课也是坐在旁边看着兜慢慢写完了,这才叮嘱孩子早些去睡,明天早上不要迟到。关上了灯,他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扭过了头,连带着卧室的门也慢慢关上了。
宇智波富岳的身体检查和宇智波美琴生产之前的检查报告都不算什么秘密,天善稍加寻找就从柜子上的一个文件盒里翻了出来。他冲了浓浓的一杯咖啡,心底始终盘旋不安,皱紧了眉头看了半晌,啪的一声,桌上的一本书突然翻了下去。
天善下意识绷紧了身体,猛地抬起头。
外袍滑了下来,后颈冷汗涔涔,连一口堵在胸口的气息都无法吐出来。除了当年逃出根部的那天夜里,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紧张绝望的情绪了,就连当年,也不如此刻这般……
夜色深深,笼罩着宁静的村庄。
宇智波一族住处并不聚拢,要找一个人,运气不好的时候,要绕过大半个村庄。但是这一次运气又太好,绕了好半天的路,在灯光透过了窗缝投在地上时,银没办法再找理由拖延下去。
“远山叔叔的事么……”宇智波凰给银倒了杯茶,神色怔忡了半晌,慢慢弯了弯唇角“不妨直说吧,远山叔叔是想让你来做新的族长,我原也没想到真的能有效果。”
“又是这种话……”银神色难辨,隔了许久,才摩挲着桌上杯子“当时水门听到之时,我原本想为族里说句话的……终究还是没有把握,果然如此呐。”
宇智波凰自嘲的笑了,这话说的何其刻薄,同为一族之人,她也不是对宇智波富岳恨之入骨才要置人于死地。然而九尾人柱力的身份只能在方寸之地,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分别,也许宇智波远山说的那些话未必不是推了她一把——
“你用了什么毒?”银沉默半晌,问了一句。
宇智波凰怔了怔“银,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不会的,银心里抱着一分希望,就有九分的理智扑灭希望。气氛一时间凝滞沉闷,过了片刻,银一撑桌子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水门还不知道这件事,我必须告诉他,才好去找解药。”
“银!”宇智波凰不由一阵气急“我还有一句话,你听完了,若还是要去,我不拦着你!远山叔叔托火影带给他几句话,两个孩子都好好活着,我们一族如今一切都好,除此以外,无需他担心——”
“……哈哈,”银忍不住笑道“说得真好。无需担心……这话对水门说来,他自然不会起疑心。凰,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然后呢,我猜猜,你在旁边听着,之前就准备好了吧……负责在食物里下毒?”
“连你也听懂了这些,那个男人会听不懂?他若不想死,”宇智波凰冷冷道“……他若不想死,自然不会碰那些东西。可他若是不想活了,我们只是帮他一把,你现在想弥补过去的疏忽,才想让他活下去。我们固然无耻,你又何尝不是自私?”
银神色震动,许久不能言语。
宇智波凰有些后悔,深深吸了口气,道“夜深了,我不留你。若你何时想抓我起来审问,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这个失去一切、如今一无所有的男人,本身绝不是为了他人而奉献牺牲的性格。他不赞颂火之意志,怀疑身居高位之人的头脑和判断力,判断高居于云端的先代们不怀好意,这也不是因为他更加聪明的缘故,要说为什么的话,许多人也曾有过和他一样的怀疑,许多人不赞颂火之意志,许多人觉得团藏就是个恐怖分子……只是命运让一切在那一瞬间卷入了漩涡,让他在漩涡的中心,又不可避免的浑身湿透,无法脱身。
这一切不妨碍这个世界继续往前运转。而男人的名姓也在几年时光里早早放弃失踪,不止一次被人戳穿的身份百孔千疮,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深陷不幸,命运以嘲笑扭曲的姿态拂袖而去,他与命运相看两相厌久矣,丝毫不觉留恋。
死因是虚弱,或者别的,七七八八查不出来的病症。这样的死法倒是要比想象之中来的体面,就算将来鼬和佐助知道了,也不会太想不开了。
唯独只有这一点,宇智波富岳多少有些介意的。
夜风吹过,隐约有铃铛的声音穿过走廊。
房间一片黑暗,唯有薄薄的月光落在书桌上。书桌上摊开的卷轴拖得很长很长,直落到桌下榻榻米上。宇智波富岳低低咳嗽了一阵,用手背遮住了,等了片刻,才转过头去。
水门在半空和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睛对视,富岳仿佛是定定看着他,无悲无喜,更猜不透在想什么。水门很想说什么,心底涌起一阵谁也说不清楚的迷惑,被纠缠的连言语也失却了。
“我在写一个忍术,”宇智波富岳先开口了,温和的道“水门,你来看看。”
水门微微一惊,走了过去。眼睛一瞬也转不开,宇智波富岳微微扬起头,神色轻松,罕见的有了几分笑意,卷轴的一侧空白,是没有起名么?然而下面有一行小字,是他们两人的名字。
“是风遁和火遁的组合式,”宇智波富岳缓缓抚摸另一侧垂下的卷轴,爱惜的轻轻摩挲上面的痕迹“将来可以给佐助用,如果你的儿子会风遁的话……”
“鸣人。”
水门怔了怔,不敢相信。
那是他的声音么,竟然如此平静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难过么?想要质问的心情和想法忽然就消失了,连这么平平静静的说话,也怪异的不可思议。
“等他学会了螺旋丸再教给他这个卷轴上的术,虽然佐助我无法亲自教导,宇智波一族的人也会教的,火遁术和写轮眼的知识……你先看一看,如果有什么一时无法理解的,我还可以……”
“你想去哪里?”水门被他弄糊涂了,看了一眼卷轴,缓缓道“我们不是该先配合几次么,等我学会了再教给他们也……”
宇智波富岳嘴角翘了翘“这个术还没有名字,等你想到了……”
水门回过神来,看着桌边的茶杯,笑容凝在了脸上。
许久都没有回音,宇智波富岳一时有些恍惚,不安的抓住卷轴的一端。忽然间水门叹了口气,沉重的声音之中夹杂了几分故作轻松的安慰“明天我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配些药吧。”
宇智波富岳不以为意,神色轻松起来,慢慢把卷轴卷了起来,爱惜的摩挲片刻,才递了过去。水门迟疑几秒,还是接了过来,他看了桌上的茶杯,心底一动,忍不住道“是上次送过来的茶么?”
啪的一声,桌子忽然翻到在地,宇智波富岳迷惘了几秒,尴尬的过去扶起桌子。水门视线偏移,茶杯打着旋倒在地上,泼溅在榻榻米上的水渍溅了斑斑点点。
原来如此……富岳一直都是知道的,水门瞳孔骤然缩紧,连呼吸也屏住了。是了,不明白的人……也只有他了。
富岳勉强笑了笑,心不在焉的捡起杯子,摸索着榻榻米,才把盖子捡了起来。水门一定是看到了,一句都没有问,倒像是一开始就知道了一样——莫非,他已经知道了?
刚才那句话,难道是……试探?
杯子和杯盖扔进水池里,宇智波富岳拧开了水龙头之后就站在一旁,水声掩盖了急促的呼吸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水声又停了下来,他不觉侧过脸,绷紧了身体。
有人就在那里。
为什么不说话?你又想什么,想要做什么?
是发觉了么……
“我来吧。”
那真是温柔的声音。
水门倒了杯水,拧紧了水龙头。
一滴一滴的水珠落在水面上。
那孤单的声音格外清晰,如同沙漏里倒数的声音。
水门心头一紧。
“你爱过什么人么?”富岳忽然说道。
水门眼底闪过晦暗的影子“当然了,玖辛奈。”
这个话题完全莫名其妙。
水门当然无从猜测,只是顺着这句话说下去。
心底仿佛有着微弱的声音,只是稍一闪烁就消失了。
“我也爱过美琴,”富岳疲倦的阖上眼睛,遮不住的青色阴影落在眼下“之后,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
水门莫名所以,半晌才说道“你还在想她么?”
富岳睁开眼睛看着他,笑了笑“以后再告诉你。”
水门只觉得心头狂跳,明知道男人什么也看不见,还是有一种奇怪的、难以分辨的感觉。宇智波富岳从来难以亲近的冷淡,再怎么缓和神色,骨子里也透出疏远。
唯有这一刻,水门仿佛被迷惑了一般。
水门看着背影慢慢消失,也跟了上去“我今天还有别的事——”再怎么说,也要把茶叶带走,不然连解药也无法配置。他定了定神,又停下脚步,走廊上富岳也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神色模糊在月色里。
半晌,富岳淡淡道“满月还有十天。”
水门怔了怔。
天色慢慢亮了。
宇智波富岳摸索了一阵子,终于确定茶叶被水门带走了,他又看了看抽屉里,刀具也好,其他尖锐的利器都被带走了。
大概是想起来了。
宇智波富岳面无表情的回到房间里,摸索了片刻,才找到了花瓶。
花瓶倒是还在,不过,被换成了木制的……
九尾忽然马蚤动起来。
宇智波富岳露出嘲讽的笑容,虽然很短暂,九尾被激怒一般奋力挣扎了起来。他咬紧牙关扶着走廊慢慢往前走,直接推开浴室的门,步履踉跄的走了进去。
“你想做什么!”九尾怒吼道。
他跨坐进浴缸,水湿透了下摆和中衣,水声盖住了粗重的呼吸声。牙齿不顾生存的本能咬破了血管,沾满了血液的嘴唇,猩红顺着嘴角滴落下来。
九尾听到了昨夜的对话。
就算住在一个躯体,彼此也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无法理解,无法理解这个男人为何会释然的垂下肩膀,永远挺直的腰背蓦然松懈下来,如同入睡般安然阖上了眼睛。
“是为了……是为了哄骗他吧?四代目?”九尾嘲笑起来“原来如此,为了确定他今天不会来,你才故意说了那种话,故意提醒他满月的时间。”
男人没有回答,眼底尽是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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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门没想到这一天之内会发生那么多事。银没能从族人那里要到解药,仅仅确认了下毒这回事的确存在,这件事显然让银深受打击,一时之间水门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水门从秘所出来时带走了锋利的刀具和有毒的茶叶,只是他在医疗班检测出来之后,又被弄得糊涂了。
“没有毒性?”
“是的。这只是普通的调理身体情况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回话的医疗忍者是个脸皮嫩薄的小姑娘,水门见她低下头,心底更是浓云密布“天善在么?”
“天善班长今天请假了。”
也不仅仅是如此。当他还打算花一些时间去问问天善的行踪,忽然木叶以前的王牌间谍行走的巫女回到村子,要求三代兑现曾经答应过的支持孤儿院的问题。三代也派人找他,当这件事结束之后,转寝小春为了上次和匠之国的几次谈判有话要说,也不好推拒。
下午,当日向一族为了不知什么事派人过来时,水门忽然感受到奇妙的律动。
那绝不是什么好征兆。
那是他不久之前设下的封印九尾的结界——破裂的声音。
秋天到了,地里的草药也该收起来卖给商人。木叶的农户一起出了个d级的委托任务,对于孩子们来说简直如同秋游一般愉快,天善特别申请了这节课和木叶学校的小孩子一起翻了山走的远远的,等他回来时,天色逼近村庄,黑云密布。
夜色沉沉。
这样的天气,总让他有不好的联想。换好了衣服,他又忍不住往木叶医院走了一趟,这两天倒是什么事情都没有,空荡的让人生出几分无趣来。坐下来喝了杯茶,眼看一天又要过去,天善站起来关了窗,无意向下看了一眼。
“天善医生!”
天善没有动,没说话,就在护士就要急着催促他之时,天善转过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悬在半空不知多久的心脏慢慢下沉,落入血肉之躯,那个无底的洞窟里。
终于来了。这一刻,他很久以前就知道,也许正因为知道了,才一直、一直等待着,等待着男人的死讯不知何时突然传来。像是男人第一次出现一样,突兀又强烈的撞击着耳膜和心脏,撞击着每一根紧绷的神经。
天善跟着护士,神色平静。
就这样平静的走过去,平静的做完该做的事。
男人很久之前就想要了结一切了。
作为曾经的下属……又何妨稍微松松手指,让他得偿所愿。
天善这样想着,看见了另一个人。
在手术室门外的四代目火影大人,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视线在空中相遇。
天善心中一震,冰水从头顶浇下来。
浑身湿淋淋的站在手术室外绿色的长椅旁边转过头的火影大人,神情平静遥远,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温那温柔如天空的蓝色瞳孔冰冷暗沉,温暖从火影大人的身上彻底抽空,只剩下冰冷的、难以形容的……陌生。
“四代大人……”一个暗部迟疑的出声了“医疗班班长来了。”
天善稍稍点了点头,知道没有更多时间,走了进去。
手术室的门关上了。
手术室的灯亮了起来。
水门迷惑了几秒。
他看见有人走出去,看见那里亮起了光芒。
他一瞬不移的凝视着绿色的灯光,周围没有丝毫声音,
每一秒都被撕的粉碎,时间变得漫长。那是空白的漫长,碾碎了的时间随地落满,无论再怎么往前行走,无动于衷的时间还是自顾自不肯透漏。水门分不清那是不是重要,呼吸声缓慢而呆板的重复,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长椅上,脑海里没有任何悲伤痛苦激烈,有的只是奇怪的联想。
手术室里的那个人现在如何,仿佛也无关紧要一样,盘旋脑海的念头尖锐的鸣叫,警惕似的不断重复着,持续着,没有一丝一毫要断裂或停止。
在第三次忍界大战还没有结束的几年里这种情况也常常不期而至,尖利嘶鸣的风声,急速清晰的心跳,螺旋丸撞进血肉的低沉和不知何处闪烁的寒光……他不得不集中精力提高到极速,才能在危机之中占据那微小的生机——
但这样生死瞬间于一个天才忍者是何等的犒赏,赌上生死,知道自己赢了的瞬间——时间就失去了意义。这个世界也静默的隐藏在幕后。
应该怎么形容呢……他和飞雷神、螺旋丸,敌人。
那孤独而激烈的瞬间,无法形容。
切肤之痛、恐惧和喜悦、混乱,分不清哪些来的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