臂,就往前走。
“去哪?”白昭宣疑狐地问。
凤筠豪也没回头看他,只是微微一笑,高深莫测,“自然是去看戏。”
睁大了眼眸,她静静地望着那漆黑一片的上方,眼底流露出了淡淡复杂的神色。
已经十天了,她被困在这里十天,除了能说话,头部能做一些轻微的转动之外,什么也不能做。那个叫冷泠的女子不知给她吃了什么药,双手双脚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牢牢绑住了一般,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原以为自己已是行尸走肉,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但此时此刻,她只要一想到他就住在上面,近在咫尺,她的心就是会隐隐地痛。
那种痛就像有一根蔓藤牢牢缠在心底,然后,一天天地收紧。
“十天了,你明知心上人就在眼前,却又见不到,现在心情如何?”耳畔忽又响起了那一道柔软舒服的嗓音。
她眼眸微微一合,也没有搭理对方。
“上官情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固执的女人。”冷泠轻叹了口气,“十年前你被仇恨绑住了心,害苦了你所爱的男人;十年后,你还是无法脱离那片黑暗,只是变得不敢爱,也不敢恨了。”
“你知道的事情真不少啊!”上官情终于冷冷地开口,“你究竟想怎样?”
“怎样?”冷泠笑得狡黠,“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你很不幸地成为了我的试验品兼交易品罢了。”
上官情冷笑,眉宇间神色依旧淡漠。
“看来你对自己将来会陷入什么样的困境已是毫无感觉了——”她话语微微一顿,唇角微弯,“若是我告诉你,凤筠舒可能会陷入比你更加悲惨的境地,你又有什么感觉?”
上官情浑身一颤。
“看来你并不是完全无情啊!”冷泠淡淡一笑,“至少对凤筠舒并不是完全无情。”
“让我离开这里。”上官情哑着声道,“只要让我离开,我随便你如何处置。”
“真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条件,不过——”冷泠将头转向了暗室门外,“就算我现在想带你走,也来不及了。”
上官情神色苍白地侧过了头。
暗室之外,那道再也熟悉不过的白色身影正静静地站那里,黑沉的眼底写满了复杂的伤痛。
下意识地,她避开了那道眼神,如同疯了一般地凄厉狂喊“冷泠,我求你带我离开这里——冷泠——我求你——”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人。
她害怕自己看见他,害怕自己在见到他之后心里会升起恨意。
她怎么可以恨他呢?
她毁了这个男人的一生,她不能恨,但却又是这个男人毁了她此生唯一的希望。
冷泠轻摇了摇头,“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自知赢不了他,我又如何带你走?”她站了起来,走到凤筠舒面前。
“你放心,我只是用一种比较特别的方法困住她,防止她伤害自己。”
凤筠舒朝她轻点了点头,“多谢。”
“不用谢我。”冷泠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微笑,“这只是我跟你那个好侄子之间的交易而已。大家各取所需,很公平。”
她深深看了凤筠舒一眼,“你真的很像一个人,都是那种无药可救的情痴。”丢下话,她扬长而去,连头也没回。
冰冷而黑暗的暗室里顿时一片沉寂,寂静得几乎能听见彼此微弱的呼吸声。
上官情紧紧合着双目,没有勇气看那双眼眸。
凤筠舒慢慢地走至床前,伸出了手,但最终还是收了回来,紧紧地握住手心。
他的情儿还活着……活着就好!其他的一切已不重要了。
“你从来没欠过我什么。”他深深凝视着那张苍白但依旧美丽的脸,淡淡地道,“若你要恨,又何须压抑自己?”
上官情睁开了眼,眼底深处写满了失望。“原来竟是这样认为的吗?认为我觉得欠了你的情,所以不敢恨你?原来你我之间只剩下这些了——只剩下这些了——”她的声音越说越低,笑容悲凉而苦涩。
凤筠舒神色平静如昔,就仿佛此时此刻上官情对他是爱是恨都已无谓。
“为什么毁了那封信?”上官情疲倦地问。
“单凭那一封信你无法扳倒商东齐。”凤筠舒看着上官情,“情儿,放手吧!十年了,不要再在地狱里沦陷。”
“就这样一个简单的理由?”上官情冷笑,“你认为这一封信无法扳倒商东齐,所以你毁了它?你甚至将我们十年辛苦的心血也全毁了。”她转首深深望进凤筠舒的眼眸深处,眼中的神色就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凤筠舒啊凤筠舒,你究竟在想什么?”
“我只是累了。”凤筠舒微垂下眼帘,避开了那探究的眼神,“情儿,我知道你一直想把我推了出去,但将心比心,你以为我可以放你一人承担一切吗?”
上官情闻言神色复杂地紧咬住了双唇。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毁了你唯一的希望。你绝望了,自然不会再想着报仇——”
“难道就任由我的仇人逍遥法外?难道就任由我们上官家四十多条人命就此含冤九泉?”上官情的声音一分分凄厉起来,“筠舒,你知道这不可能——我不可能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
她身上所背负的东西太沉太重,并不是她想说放下便可以放下的。
凤筠舒深深凝视着她,“如果我可以使你忘记呢?也许,忘记一切,对你对我都好。”
“筠舒——你——你说什么?”上官情眼中露出了惊骇之色,但身子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凤筠舒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锦盒。
她认得那个盒子,那里装的是凤家神针。
“你想用凤家神针封去我的记忆?”上官情不敢置信地摇头,“筠舒,你不可以这么做——不可以这么做——”
“除了这个办法,我想不出其他方法。情儿,对不起。”凤筠舒没有直视上官情惊恐绝望的眼神,手执神针便要刺向上官情。
“二叔,住手。”一只手牢牢扣住了他的手腕。
是凤筠豪。
“老大,你知不知道现在绝不能使用内功,你只要一用,就会没命。”白昭宣急得脸色发白,难道凤筠舒拼着性命恢复武功,就是为了能用凤家神针封住上官情的记忆?
凤筠豪微笑,“二叔若要封住她的记忆,又何须你动手?只要二叔答应我一个条件,我立刻为二叔效劳。”
凤筠舒轻轻推开了凤筠豪的手,淡漠地道“你是想我保住性命?”
“与其你们二人阴阳相隔,不如让我做件好事,成全你们二人。反正封住了她的记忆,你们大可以重新开始。”凤筠豪看了眼床上眼神如刀的上官情,笑得一派温和善良,“这也算是另一种重生。”
“重生吗?”凤筠舒忽牵唇一笑,那笑意却是莫名的复杂悲凉,“好。我答应你。”
凤筠豪和白昭宣这才轻舒了一口气,稍稍放下了一颗紧提的心。
“上官姑娘,对不起了。”凤筠豪利索地取出神针。
“凤筠舒,不要逼我恨你——凤筠舒——”上官情绝望地摇着头,泪水已忍不住涌出了眼角。
凤筠舒微合上双眼,转过头,不再看那双如死灰般的眼眸。
“这也是为你好。”凤筠豪看着床上还在绝望挣扎的人,轻摇了摇头,然后出手如电,三根金针已分插入了她的天灵大岤。
“筠舒,筠舒,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铺天盖地的黑暗顿时笼罩而下,上官情终于无法再做任何反抗,缓缓闭上了双眼。
直到再也听不到她的任何声音,凤筠舒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痴然望向上官情安详恬静的睡颜,他凄轻一笑。
情儿,辛苦了十年,你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把一切都忘了吧?忘记仇恨,忘记责任,也忘了我……
一旁的白昭宣担心地看着神色败灰冷寂的凤筠舒,不知道为什么那丝不安老是在心底徘徊不去。
如今事情应该都解决了吧?只要这个上官情不再整天想着报仇,老大也应该会好好安心休养了。
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头,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凤筠豪施针完毕,收起了神针,转头对凤筠舒道“那二叔我们可说好了,我封住了上官情的记忆,你便要好好呆在凤家庄休养。”
“我必须离开凤家庄。”凤筠舒摇了摇头,语气坚决而不容拒绝,“我已与凤家庄毫无关系,不会再留在这里。”
凤筠豪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二叔是怕商东齐知道你的身份,对我们凤家庄不利吗?你瞒得过爹,却瞒不过我。”
凤筠舒淡淡地道“我知道凤家庄也许真有能力与商东商抗衡,但凤家庄家大业大,万一事情牵连起来并不只是凤家人的事。”
凤筠豪顿时语塞。他知道二叔说得没有错。凤家庄不单只有他们姓凤的一家,他们的手下有大几十间瓷厂,还有大几百的工人,而上官远凡一案牵涉到通敌卖国之罪,商东齐又势力庞大,只要一个不小心,也许会牵连到很多无辜。
白昭宣插口道“不如让老大住我的落梅轩吧?这样老大不用离开洛阳,筠豪你也可以暗中照料。”
凤筠豪淡淡扫了他一眼,“落梅轩不是早已给我买下送给暗夜和梅儿了吗?”
说到这件事白昭宣就咬牙切齿,“j商,你趁我不在乱占民宅,我这个屋主还没同意,更没签契约,你又如何能买下?”
凤筠豪挑了挑眉,竟头一回没有反驳白昭宣的话。
“算了,就当我送你好了。”凤筠豪故作大方地耸耸肩,“谁让我有一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兄弟。”
“凤筠豪你怎么不去死?”白昭宣气极,那分明是他的宅院,怎么给这只j商说得好像是他好心施舍一般?
“我还有大好前程舍不得这么快就死。”凤筠豪一边说,一边拖着白昭宣就往外走,“你的落梅轩乱七八糟,你这个屋主还不去收拾收拾,好让客人住下?不然有违待客之道。”
白昭宣闻言瞪圆了眼,“乱七八糟?还不是小夜弄的?我还没让他赔我——”
“你这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好,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小夜,让他赔你一座金山。”不等白昭宣把话说完,凤筠豪已拖着白昭宣走出了暗室。
暗室终于安静了下来。凤筠舒走到床前坐下,深深凝视着上官情安静的睡颜,神色复杂而悲凉。
蓦地,心口一悸,涌上一阵冷痛。他伸手紧扣住了胸口,好半晌才缓过一口气。轻拭去额际的冷汗,他伸手紧握住了上官情冰冷的手。
“情儿,你我都已是下过地狱的人。只要你能获得新生,我此生,便别无所求。”
第9章(1)
寒冷的严冬终于要过去了,然而,落梅轩外梅花依旧盛放。那一片红云似火,几乎要将整个落梅轩燃烧起来一般。
来落梅轩已有些时日,但情儿却依旧沉睡不醒。他为她把过脉,脉相平和,身子也在渐渐康复当中。
按常理,她理应在施针的第二天就苏醒,然而,她却选择了沉睡。他知道,是她潜意识中不愿苏醒。因为他残忍地封住了她的记忆,让她忘记了她的责任,忘记了上官家族的血恨。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情儿那绝望的眼神,那一种如死灰般的神色,就像一把刀直刺他的心脏,鲜血淋漓。
但除了这一个办法,他想不出其他方法可以让情儿好好地生活下去。如果真的要背负什么,就让他一个人背负吧!反正他这双染满了血腥的手,注定是无法洗清的。
心口再度涌上一阵绞痛,浑身顿时像是坠入了万年冰窖。他不由微微拧起了眉峰。
“公子——”
听到身后的轻唤,他连忙收敛起脸上的痛楚之色,回过了头。
碧心正站在那里,手里端着一碗药。
“碧心,什么事?”
自从碧心知道上官情没死之后,便对凤筠舒不再存有敌意。上官情和凤筠舒来了落梅轩,她自然紧紧跟随,顺道可以照顾上官情。
“公子,你该喝药了。”碧心端着托盘,走到凤筠舒面前,“这几日我见你脸色不好,想来你是旧病复发了,便照着以前小姐给你煎药的方子煎了药。”她将药递到凤筠舒面前,“快趁热喝吧,我知道你肯定没给自己配药。”
看着那一双诚挚的眼睛,凤筠舒心底涌上了一丝淡淡的暖意。
“谢谢。”他接过药。
碧心垂下了眼帘,紧咬住唇,“公子,那时我差点杀了你,对不起。我当时是痛疯了——我以为——以为你背叛了小姐——”
“凤公子都跟我说了,他说你是为了不让小姐再深陷下去,所以才毁了那封信的,其实——其实这样对小姐来说也是好事——”
她抬起了头,眼底满是愧疚之色,“公子,是碧心对不起你。”
凤筠舒轻摇了摇头,“碧心,我知道你是护主心切。若是换了我,我也一样会那么做。”
“可是——”
碧心还欲说些什么,却被凤筠舒淡笑着阻止。
“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你去照顾情儿吧!”
“是。”碧心躬了躬身,临走之前,却又看了凤筠舒一眼,“公子要记得吃药。”
“嗯。”凤筠舒点头,直到碧心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他才低低呛咳了一声,单手掩住了唇。眼前蓦然一黑,他身形也不由一晃,手中的药顿时洒了一地。
他倚着窗沿,压抑地咳着,眉宇间掠过一丝歉意。
真是平白浪费了碧心的一翻好意了。
闭目喘息了半晌,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看向窗外的眼底却是一片清寒之色,“姑娘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一叙?”
“没想到这个时候你的耳朵还这么灵啊!”窗外响起一道叹息声,紧接着,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名素衣女子,容貌娇俏,有着一双明亮的秋眸。此刻,她正半身趴在窗台上,托腮直勾勾瞅着凤筠舒。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告诉凤筠豪?他的二叔快要死了。”
女子含笑而问,虽然谈论着人的生死,眉宇间却毫无沉重之色,反倒像在谈论一件趣事一般。
“其实你死了也好,刚好可以让我多一个试验品。”
凤筠舒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姑娘喜欢拿死人做试验?”
“对呀,谁让我要救一个死了好久的人呢。如果不能做到万无一失,我是不会动手的,不然我可是会被阿利雅剁成肉酱,想想都好可怕。”女子笑颜如花,单手轻轻一托,已从窗外跃了进来,毫不客气地找了个躺椅坐下。
凤筠舒也不介意,在桌旁坐了下来。
“是筠豪让你来的吗?”
女子舒舒服服地在躺椅上躺了下来,微合双目,“是啊,那j商不是给他那个顽童老爹逼去长安求亲了嘛,原本我也要过去瞧热闹,可惜——我受制于人,只能留在这里吹冷风啊!”
凤筠舒掩唇轻咳了咳,“还未请教姑娘——”
“冷泠。”女子睁开了眼,含笑道,“你叫我小泠就可以了。”
“听口音,姑娘并不是中原人士。”
冷泠坐了起来,眼底露出了一抹兴味,“我可是正统的汉人哦,不过,我长年居住在新罗国,而且与皇族关系密切。”
凤筠舒眼底微微一颤,却没再多问什么。
冷泠支着下巴,久久等不到凤筠舒问话,不禁长叹了一声,“不好玩,我还以为你会迫不及待追问下去呢。”
凤筠舒抬眼看着她,“姑娘若想说,又何须我问?”
冷泠一翻白眼,“凤筠舒,我看你一派温文,还以为跟你那j商侄子不同,没想到你们凤家人心眼都是一样多啊!”她顿了顿,又恢复了正色,“不过,凤公子,我总不能就这样平白无故把我所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你吧?”
凤筠舒慢慢地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