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一番,这也罢了。这是太子的嫡长女,哪里能不好呢?便是真不好,也要说得好。倒是这高夫人,见了孩子,却是笑道“这孩子长得好,只是仿佛有些面熟,在哪里见过似得。”
高氏见母亲说的话不靠谱,忙笑道“阿娘!您头一次来,哪里能见过呢!”说罢拉了拉母亲的袖子,可别说些胡话惹太子妃生气。太子妃的孩子像别人,这话像话吗?
王润倒是不介意,笑道“才出生的孩子大多生得差不多样儿,舅婆母看岔了也是有的。”
郑氏正和小姑柳氏说话,此时见了,忙也笑道“正是呢,我瞧着这孩子也是这样。”
高夫人却是苦思冥想——她年纪大了,却是有些左性了,便是圣人也与她几分面子,家里人更不与她计较,她便成了如今这般脾气,好在大局上总是能稳住的。但今日是怎么回事,到东宫来苦争太子的嫡长女和哪个不知道的婴儿长得像,这算什么事?
高氏急得汗都要下来了,阿娘喂,您能不能别在东宫里面脑筋搭错线啊?只好尴尬地道“我瞧着却是像太子殿下多些,下巴和眼睛尤其像呢!”
拉倒吧您咧,这娃懒得很,自您进门,眼睛都没睁过呢,怎么就瞧出她眼睛像太子了?
忽地,那高夫人如同福临心智,喜道“可算想起来了,这孩子可不是像极了观音婢小时候吗?一模一样呢!”
阿弥陀佛,阿娘总算还是靠谱的。
高氏的心总算放下了,这大冷的天,汗都出来了。
观音婢是谁,郑氏和柳氏可能不知道,但是王润和高氏却是清楚的。文德皇后长孙氏,小名观音婢,其母高氏,乃高士廉之同母妹,丧父后被舅父高士廉接入家中抚养,后婚配晋阳李氏二公子,及至秦王妃,皇后。
高士廉和高氏兄妹情深,不然高士廉也不会在高氏与一双儿女被赶出家门后收养他们,并悉心教导,抚养长大。有这番恩情,长孙氏兄妹视舅父舅母如同亲生,这高夫人自然也是见过刚出生的长孙氏的。她说长得像文德皇后,自然没有了普通人说的那么假,更多了几分真。
王润脸上也好看了许多,笑道“若真入舅婆母所说,这孩子能有几分像文德皇后,也是她的福气。”解释了观音殿到底是谁。
柳氏和郑氏相识一眼,又看向额头沁汗的高氏,皆有些哭笑不得。这个高夫人啊……
回至家中,高氏将此事告诉丈夫长孙无忌,本是为诉一下自己的委屈与受的惊吓,却不想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长孙无忌上了心了。
将将到了太子之女快满月的时候。
王润心里十分烦恼,对女儿也颇愧疚。
因在孝期里,这个满月酒只能简单地办了。
李治也颇为懊恼。他对女儿是十分的疼爱,和所有做父亲的一样,自然想把世上最好的一切给孩子。但是,如今碍于形势,竟连女儿的满月宴都得简办。想想当初平郎的满月宴,他虽还是晋王,但那时是何等的热闹?
想到这个,他的心里就十分的心疼。一生只有一次的满月宴呢!只好委屈咱们小心肝了!
不过到底还是王润看得开些,这满月宴不过是大人借着孩子的名头的一场有目的与没目的交杂的联谊宴会罢了。真心为孩子好,哪里就要多热闹气派呢?
这个孩子的身份注定了她日后的尊贵不平凡。眼前短暂的得失又何必计较呢?
王润将决定告诉了李治,李治暗叹妻子的大气,又觉得非常愧疚。二人商量后,最后决定了女儿的满月宴尽量精简。
却不想,就在满月宴的前两日,东宫却出了件大事。
东宫,圣人驾临明德殿是大事,而且是和太子一起来的,同来的还有长孙无忌。
合宫都有些惊慌。
秦尚宫和袁尚宫忙带人迎出来。圣人倒是和蔼,道“告诉太子妃好生养着吧,朕只来看看孙女儿。”
太子忙道“去让||乳|娘把孩子抱出来。”
王润在崇仁殿被唬得不清,这圣人不是没有来过东宫,但多数时候都是在崇文馆里,考较太子李治的学业与治国之道有没有进步。突然驾临是为了什么事?来抽查他们有什么不轨之事,还是为怕李治犯了李承乾一样的错误,在东宫里鬼混?
正自着急着,外头传来了圣人叫自己歇着的口谕,王润略放了心,看圣人的话颇为和蔼,应该无事。不想下一个消息,差点叫王润厥倒在床上。
圣人居然是来看孙女儿的?
他又不是没有孙女!
而且前朝事忙的很,圣人哪里有这个闲功夫来含饴弄孙?
天啊,到底是为什么啊?
王润便要出门去看,却被柳氏按住了,道“你可不许出去,这会子纵有什么事,你去也不中用。”
王润心里如被猫抓一般难受。柳氏虽也白了脸,但到底是有些经历的人,不轻易乱了分寸,道“不管是何事,圣人既叫你在这里歇着,你就没有出去的理!况且翁媳需得避讳些,你又还在月子里,万事不可乱来。而且太子不是跟着的吗?若真有事,他岂有不传于你知道的?”
王润只得坐下,柳氏便搂着她,只在房中等消息。
等待的时候总是最难熬,王润只觉分分秒秒都焦灼难当。
明德殿里,圣人亲自抱着熟睡的孙女,脸色莫名。身边站着同样盯着孩子看的长孙无忌。
虽然没有王润的焦灼,但太子李治的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的。
阿爷不是对安娘不满吧!——安娘是女儿的||乳|名,从了儿子平郎,他们夫妻都希望孩子能健康平安。——嫌她是孝期里出生的孩子?但之前不是挺高兴的吗?而且还赏了不少东西,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啊?是不是有人挑拨了?……
太子殿下深陷阴谋中了……
这里圣人却是看着孩子出了神。
月子里的孩子几乎是见风就长。到如今快满月,眉目渐已长开,依稀可见清秀的模样。东宫的营养又好——两个||乳|母吃的好,存货就充足,出货也快。安娘虽然是女孩儿,但是一点也不比哥哥平郎当初差。但长得却没有平郎那时那般肉嘟嘟。倒是颇有几分女孩子的秀气,让人一见就心生怜意。
圣人看得出神,脸上带着怀念的表情,道“无忌,你说像吗?”
长孙无忌叹一口气,道“太子殿下生得本就像观音婢,女肖父,这是观音婢的直系血脉,自然是有几分像的。只不知道日后长大了还能剩几分。不过……”看着圣人怀里咂巴了一下嘴巴的小女婴,他的声音也软了下来,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观音婢小时候也是乖的很,我当时抱了她,她也是这样不哭不闹。阿娘就说,大哥这般爱护妹妹,妹妹也爱护哥哥,日后可要好好亲近。后来大了,阿爷去了,我们被赶出了门,舅舅把我们接了回去。观音婢就更乖了,我们兄妹相依为命……”
圣人抬起头,看向长孙无忌的脸上充满着怜意(丫的,俺怎么有种基情四射的感觉?)与怀念。
李治在旁边看他们的样子,没敢说话。
……
圣人问李治,道“这孩子叫什么?”
李治道“因阿爷说要与她赐名,我和王氏便只起了个||乳|名叫着,唤作‘安娘’哩!”
圣人听了,笑道“倒是中正,平郎、安娘,一听便是兄妹,这也正是做父母期望的。”
又说些话,他怀里的小安娘却是醒了,哭起来。圣人手忙脚乱地哄着,李治忙笑道“想是饿了,让儿子抱与奶娘喂奶去吧!”
圣人正要答应,却是一僵。李治与长孙无忌便闻着一股尿马蚤味儿,脸上不由大变。忙上来看,却见圣人的衣襟已经被尿湿了。原来圣人不大会抱孩子,方才安娘哭闹时,那襁褓下半截便解了开来,安娘哪里知道什么圣人威武,又还不懂嘘嘘要告诉大人,直接尿了……
“哈哈哈……”
听到李治实况转播的王润,笑得肚子都疼了。她的女儿太棒了,马上把她被圣人突然驾临给吓个半死的仇给报了。
李治去拉她,道“你还笑!阿爷不知道恼没恼!”话虽如此,他的话音里也带了几分笑意。
威武赫赫的圣人啊,多少臣民仰望的对象,竟被女儿一泡尿给撒在了龙袍上。
实在太颠覆想象了。
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阿爷那个手足无措的样子呢!
王润强忍了笑,道“圣人真只是为看看安娘来的么?”
李治道“是呢,他听高家舅婆母说咱们安娘像阿娘小时候,长孙舅舅也要来看,便过来了。”
王润暗道原来是高夫人惹的祸。又嗔道“你也不打发人先告诉我一声,吓死我了,还当出了什么事。”
李治笑道“是我的不是,只是我也是临时被叫过来的,起初也并不知道。”
王润心道也只你家老爹想一出是一出,还未满月的孩子,便有几分像去世的文德皇后,又能有几分?
心中腹诽不断。
不久之后的满月宴上,太子妃便得了报应,再次被吓了一跳——叫你不要嘲笑家翁呢!——应该是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小小的满月宴,只请了亲近的皇家亲眷,显得小巧温馨。但是后半场圣人的驾临带了几分隆重,不想,还有更厉害的高/潮在后头。
圣人叫人颁了一道圣旨。
然后……
||乳|名很俗的李安娘小盆友有了很正气很厉害的大名——李熙,从了她的兄长,当今太子的嫡长子李煦的名字排行。
这些罢了,她的祖父还赐给了才满月的她郡主的位份,封号——长安。
多少公主王妃的下巴掉到了地上,连抱着女儿的太子妃也是满脸惊愕,手一抖,差点把女儿都给摔了。
这世界怎么了?
长安是个吉祥字眼,顺着女儿的||乳|名叫“长安”也没什么,按字面意思解释,便是希望孩子“长长久久地平安”的意思。但是不要忘了,大唐的国都便是长安,他们如今便在长安这个世上最繁华的城市里生活。
圣人是要表达什么意思吗?
在座的各位看向太子妃怀中的小女儿的眼神都要变了。
王润一个头两个大,到底什么意思啊?
其实真是大家多心了而已,圣人真没别的意思。他只是想给这个肖似亡妻的孙女一点特殊的礼物而已。正好她的||乳|名为安,那得了啊,干脆就叫长安吧!
册封郡主之类的事情向来不用和前朝大臣们商议,圣人直接好做主。然后待旨意说出口之后,圣人才觉得不妥。大家反映过度了——其实大家才觉得圣人反映太淡定了!
好在圣人又道郡主还小,正式的封邑还是等她大些再说罢!
哦,还好,还好,这看来只是一个吉祥的封号而已。
但真是这样吗?
众人只觉得恨不得看得再清楚些才好。
这个新出炉的长安郡主似乎不满她出生时的冷清,以非常高调的姿态,出现在大唐贵族及百姓们的视野里。
日后她将和她的父母兄弟们一样,站在大唐帝国的最顶端,俯视这个国家。
75离感
满月宴过去,自然月子也就满了。
王润狠狠泡了个热水澡,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干净净。
柳氏摇头叹息地由着女儿,待她终于心满意足地洗完了,才亲自拿了大巾子与她擦头发。
春日乍暖还寒的天气,阳光暖洋洋地照进来,屋子里也似乎带着一股春日的清新香气。
柳氏看着趴在自己膝盖上的女儿,满脸爱怜。她月前来时,女儿也是才洗完了头,正在擦头发。如今她要走了,却仿佛自有天意,也是与女儿擦了头发再走。
一时想着,又仿佛回到从前在罗阳的时候,每回女儿洗完头,自己便亲自与她擦头发,而后母女俩个一起说悄悄话。
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女儿也已经是俩个孩子的娘了,实在让人忍不住叹息岁月的飞逝。
王润被母亲抚得舒服,几乎要昏昏睡去。
诸宫人不欲打扰这母女最后的安聚,皆十分体贴地退出去。
“……我午后便要出宫,你也要好好的……”
忽然传入脑海中的话,让有些迷糊的神经乍然清醒,王润忽地从母亲腿上坐起,睁圆了眼睛“阿娘要走?!”
又因起地太快,一缕头发还在柳氏手中梳着,不由被揪得头皮生疼,不禁哎呀了一声。慌得柳氏忙松了手,道“你慢些!揪着了没?快让我瞧瞧。”说着便要与她看。
王润却是抚抚头皮,皱着脸道“没事!”却又忙问母亲,“阿娘也多住些日子才是。”
柳氏看她这样,又是好笑又是伤心,这个女儿啊!当下却是柔声道“傻孩子,哪有做岳母的常住女婿家的?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这是哪家小娘子,带着母亲出嫁哩!”
王润道“可是……”
柳氏见她满脸不舍,心中也是难过,柔声道“傻孩子,你总忘了,这里是东宫!”她能在这东宫之内一住一个多月,陪着女儿生产,还做完了月子,已经要偷笑了。难不成还指望日后能常来串门?
王润一震,扑进母亲的怀里,喃喃道“谁稀罕做甚太子妃了!连平日见阿娘一面都不能,我此时倒真想日日坐月子,阿娘也总能陪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