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车的后车厢,那一段螺旋步梯上到车顶,上面有四个玄甲军正半蹲在栏杆边戒严。
他们分别蹲驻四角,巡查周围的异动,好第一时间汇报给前面驾车的润土。
郑曲尺跟宇文晟走上来时,一名玄甲军听到动静,立马转过头。
“将军,夫人,你们怎么上来了?”
四人一讶后,赶忙道:“将军,夫人,方才我瞧见岩坡后有人影晃动,根据这周围高地与岩坡分布的地势分析,对方只怕布有弓兵地道上行射杀。”
人在明处就容易遭到暗箭射击,自然是车厢内有遮挡物更为安全,但为了侦查敌情,必须得有人冒着被一箭射杀的风险,在车顶上望风放哨。
郑曲尺见他们刻意矮蹲下来,借着车顶那些聊胜于无的栏杆遮挡避险,当即道:“这样不行,你们让开些,我来布置一下。”
布置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包括宇文晟在内,车顶上五人都不解地看向她。
“布置?你要做什么?”宇文晟问道。
郑曲尺简单给他们解释一下:“其实这车顶的设计,我本来就打算加上一些防御的功能,我当初设计的时候就想过,这种大型的马车最是显眼,若是遇上了危险,该怎么来反击呢?”
只是时间太紧,她还没有将她的全部想法都实现。
车子还在跑,她移动的时候稳住身子,一步走过去,“啪”地一下就掰下了车顶的杆子。
这杆子是用榫卯结构固定起的,只要有技巧加上力气,就能够轻易将它们拆卸下来。
拆完这边,她又从包包里拿出小锤子,将卡进凹槽的顶坐大刀阔斧地敲敲砸砸,对于这一方面她是专业的,干起来既利索又迅速,没几下的巧劲,就将组装好的坐椅变成了十几块方正的板子。
然后她又再将从身上掏出刻刀、凿子,还有一些趁手可用的工具,对着这些分解出来的组件就是一顿哐哐造。
没几分钟,她又重新将它们给组装了起来,她扛起这些板子,重新咔咔就是一套顺畅流程的安装。
这期间,宇文晟他们一边盯哨周围环境,一边目不暇接地看着她有条不紊的干起了拆装的木工活。
只见之前还是一个四面开阔敞亮的观光旅行的二层车,一下子就被改造成了坦克封闭型,只除了露一个天井顶,四面都给挡住了,但为了不影响车子前进的速度,她前面的挡板呈锐角低于四十五度角,这样就可以有效减弱风向对车身造成的阻力。
“这……这也行?!”
第一次见到现场改造车子的玄甲军一個个都惊呆了。
郑曲尺对它们敲了敲,又感受了一下牢固程度,在确定没问题之后,她巡视一圈,又想起了一个问题:“等我一下,我给这些板子开个口,要不然就没办法侦察外面的敌情了。”
她走到木板前,拿出炭笔,不用尺子,就在上面整齐地画出了很标准的横竖线,她比了比大小跟尺寸,确定无误之后,就转身对宇文晟道:“将军,你看到我画的线了吗?”
宇文晟嘴角含笑地看着她:“看到了。”
她指挥道:“你一会儿用剑的时候要准一点,不要过线了,这种宽度跟长度,恰好就合适我们观察外面,又可以很好的保护我们不被外面的暗箭或投矛伤到。”
宇文晟听明白了,他有些讶然道:“你让我用剑替伱开槽打洞?”
而玄甲军也被将军夫人的胆大妄为给惊吓到了。
她怎么敢叫将军做这种事情?况且还是要用将军拿来杀敌的剑来削木头,这简直就是荒谬啊!
夫人完了,将军铁定会翻脸,说不准还会将夫人好好训斥一顿。
到时候他们这些人,虽然身份低微,但还是得给将军求一个情,毕竟将军夫人费心尽力做下这些都是为了他们着想,他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将军夫人被将军骂哭。
他们可太知道将军的嘴毒起来,是会要人命的。
郑曲尺此时完全没意识到她在别人眼里摊上大事了,她还一副理所当然道:“我手上没有趁手的工具,你剑法这么了得,只需要在上面欻欻地一比划,就可以搞定了。”
宇文晟一时没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玄甲军当场就暗暗捏了一把汗拳,果然,将军不可能答应她的,没瞧见将军一副“你怕不是在想屁吃呢”的表情吗?
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的表情,反倒叫郑曲尺一下心虚了。
她暗忖,难道他的剑是定了性的,只能拿来杀人,不能拿来当工具使用?
……那算了吧。
“那我自己慢慢凿吧。”
她垂下双肩妥协了,掏出刻刀正要上前,却见宇文晟伸手轻飘飘地拉过她入怀,已经是剑起一挥,只见道道寒光炫亮过眼前。
郑曲尺一僵,甚至感觉到一股寒意爬过坦露在外的皮肤,她皮肤当场就有些麻木了。
而下一秒,宇文晟收剑,一切的异样感受便消失了。
郑曲尺这才暗暗吐出一口气来,她再抬眸一看,却见她画的木板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但她伸出手指轻轻一按……啪哒,一块边角光滑如豆腐的边角料就这样掉了下来。
她睁大了眼睛。
而玄甲军却是惊掉了下巴。
将军骂了将军夫人吗?
没有……
将军夫人哭了吗?
她笑了……
将军帮夫人削木头了吗?
他削了……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样一柄杀敌无数的宝剑,那样一位旷世雄主,竟有一天会听从自家妻子的话,用这样一柄宝剑大材小用地跑去削木头……
眼前这个宠妻无度的将军,还是他们以前认识的那个将军吗?
郑曲尺将它举起来,一脸惊奇地看向宇文晟,想赞美赞美他,奈何语文水平有限,只能干巴巴地赞叹一声:“就你这出神入化的剑术,不当一名木匠都可惜了。”
宇文晟很顺口便接下这句话:“所以,当将军是委屈我了?”
“……”是她嘴瓢,他都混到邺国一人之下的崇高地位了,她却拿他跟木匠类比,简直脑子有包。
他见她被自己的一句话怼到变成一个受气包的模样,方才心底因她得寸进尺而产生的阴郁好似都被一股真实的笑意给冲散了。
他凝注着她劳作过后红扑扑的小脸蛋儿,嘴角翘起道:“不过,有一个当匠人的妻子,的确是一件神奇的事情,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化腐朽为神奇。”
郑曲尺怔然地看着他,见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毫无刻意恭维的意思,当然她又算什么,他也没必要去恭维她……
可是他们明明就没有成为真正的夫妻,为什么他可以这么自然而然地说些话?
玄甲军一听将军不仅会削木头,还会夸人了,他们这时才终于领悟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们全都是小丑,将军跟夫人他们私底下是怎么相处的,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想象跟揣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