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沛南山长一席话,亭中霎时静了下来,之前那些有些浮动暗涌的气氛也一下便平定了下来。
陈白起嘴角漾出了笑意,原因担忧的情绪一下便变成一种无声激昂厉害了,我的山长!讲得好,我的山长!怼他们,我的山长!
而赢稷与稽婴的心理活动估计只有一句失策了!跟一个教书先生玩语言陷阱,这岂不是在班门弄斧!
稽婴讲百里沛南标榜自个儿平日里多高尚重气节,倘若他背地里却帮着孟尝君之流办事,便属名不符实,自个儿扇自个儿的脸。
而沛南山长则讲,这世上的人总是拿自己的标准来衡量别人,对自己有利的便是道德高尚之人,对自己不利的便是小人,这等标准是为无耻。
稽婴在哑声了好一会儿,方讪讪一笑,暗中瞄了一眼赢稷。
嘿,君上,帮衬臣几句怼回去啊。
赢稷目不斜视,如同临岸之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并没有鸟他,稽婴顿时尴尬了,只好自己来结语:“山长所言甚是,婴受教了,咱们还是喝酒吧,喝酒”
稽婴呜呜想哭,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正低头垂脑被先生教训了的学生,一时都不敢拿话反驳了。
也不知道这当惯了山长的人是不是每个教训起人来都这样有威严啊。
这次三方重新坐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没有兴趣再聊天了。
直到安静的亭外一阵繁弦急管的乐声如缕如丝飘来,却见一队衣着艳丽的舞姬从长桥尽头翩然而至,她们衣裙飘舞,身姿窈窕甚是优美,尤其在这碧湖蓝天下,十分赏心悦目。
陈白起不愿光喝酒,便分了几分神漫不经心地观赏起舞蹈,忽然她听到一道柔美旎糯的歌声,便蓦然转头,寻找而去。
池塘三四月,菱蔓芙蕖馥,荷塘深处,一叶扁舟从中驶来,而飘来的歌声亦愈发婉转动人,如山涧中的潺潺流水,带着莫名几分悲凄而自怜的味道。
虽然陈白起并不喜欢这样卑怜到泥底的凄美调调儿,但不得不说,这把嗓子十分动人。
她微抬起下颌,微阖着眼睛,悠慢轻拍地倾听着,一开始陈白起并没有意识到这唱歌者是谁,然而,待扁舟离得芙蕖亭近了,当她能够隐约看到从湖边乘船而来的女子时,她便怔住了。
她嘘起眼打量过去,只见一叶扁舟之上,一身材娇一身桃粉裙衣若三月妩媚灿花的女子恬静地俏立着,而她面上戴着一张狐狸面具
陈白起看到了湘女,没错,是真正的湘女,她之前因被陈白起弄昏后躺在寝室中,因此并没有被牵扯到如意姬与赢虔的事件之中,而在如意姬死后,湘女因“陈白起”那一场表演的缘故,人气大涨,因此这次宫宴她便由如意坊推送前来。
在看到湘女那一刻,赢稷神色如常,唯眼神蓦地一深,如幽泉下的流冰,冷涩难测。
湘女一曲风韵幽咽的歌曲完后,向莲步摇曳地上了亭。
“如意姬湘女见过秦王,见过丞相与各位贵人。”她伏地跪拜,身似鹞杳,身若无骨,甚是撩人。
百里沛南垂眸,没有讲话,稽婴亦摇扇漠然,笑意虚假。
如湘女这般歌姬是没有资格不经宣召便径自面君,也不知道这湘女打哪儿来的信心认为她可以特殊,如这般不懂礼数,自满自得的姑子,在场原本因她的歌声而兴起的些许好感都皆消殆一空。
亭外的侍卫本欲阻止,但最近咸阳城将如意坊中公子稷出手相救即将落水的湘女、一见倾心一事传得沸沸扬扬,甚至公子稷为了湘女而抛弃了如意姬一事也讲得跟真的一样。
当然外面的那些传闻他们是不会相信的,可内部亦有人瞧见他们君上当初对这“湘女”的确有几分不同寻常,于是他们怕贸然出手得罪了湘女又忤了君上的好心意,怕是会没好果子吃,于是迟疑了一下,便被人趁机钻了空子。
湘女跪拜了许久,都没有被人叫起,她颦紧眉头,额汗涔涔,心中原本的信心满满顿时变得有些忐忑不安了。
她心道:不是讲这秦王对“我”倾心相许,甚至为救“我”而舍了如意姬的吗?难道这些事情都是虚假的?!
不、不可能,这件事情能被传得神乎其神,必有其真实性,或者他是认出她并非那日的假冒“湘女”?
这也不可能啊,据闻那个“湘女”一直不曾揭开过狐狸面具,后来她在前往行馆时又神秘失踪了,秦王应当不可能认出来的啊!
她甚至都编好了话来解释她为何失踪后又回到了如意坊,她有信心,只要她与秦王接触过,他便会渐渐忘记那个假湘女,哪怕她的谎言终有一日被人拆穿了,可那个时候秦王心中有她,她是不是那个人便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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