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谢衍正在吃早饭,突然听到厅衙方向传来嘈杂声。
谢以勤脸色微变,放下碗筷就出去。
谢衍和二哥谢堪连忙跟上。
小妹也想去看热闹,被母亲给按回饭桌。
厅衙门口的大街上,两百多个父母带着儿童,跪在那里大声哭嚎。他们历数自己的生活艰辛,如果禁止童工就养不活孩子,请求官老爷们给一口饭吃。
隔壁的府衙门口,情况差不多,也是哭嚎声一片。
吏员们耐心文明的进行劝说,居然没有暴力执法将他们轰走。
谢以勤和已经上班的官员,此刻的表情都非常难看。
这些父母和童工,来自不同的工厂,能聚在一起请愿肯定有人组织。而且,吏员也暗暗站在请愿者的一方,外来的流官们反而变得势单力薄。
“大判,该如何处理”谢以勤的专职秘书(进士官)低声问道。
谢以勤说:“让他们先嚎着,我去一趟府衙。”他又对两个儿子说,“别看了,读书去。”
谢以勤转身从侧门出去,很快又从府衙侧门进入,找到了同样一脸阴沉的知府杜因证。
知府在理论上总揽一切事务,但主要负责布政、亲民、人事、科教、朝贺、祭祀等等。尤其是考核官吏、监临属县、承转公文这些,能轻松把全府官吏给压得死死的。
“那些工厂主,连个招呼也不打啊。”谢以勤叹息。
杜因证说:“你我这次须齐心合力了。唆使百姓哭衙请愿,只不过是投石问路,接下来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
资本虽然投献勾结权贵,但不是哪个官都有资格被投献的。
蛋糕早就被切得差不多了。
像杜因证、谢以勤这种流官,干几年就要被调走,他们跟辖地内的世家豪强牵扯不深。
或者说,本地的世家豪强,根本不需要巴结他们。
人家另有靠山!
如果知府、通判明理懂事,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在许多日常工作上,本地世家豪强还会积极配合,尽量让流官取得一个好看的政绩。
但如果哪个流官不懂事,平时的施政就寸步难行了。
“拖着”谢以勤问。
杜因证仔细想了想,点头道:“拖着!”
两位父母官初步达成意见,心照不宣,各自离开,仿佛今日啥都没发生。
他们都不知道局势会怎么发展,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直至事态进一步明朗,才会真正做出选择。
有可能,知府和通判齐心协力改革。
也有可能,知府和通判互相斗起来!
谢以勤回到厅衙,对属下官吏说:“准备一些茶水,随他们哭喊,喊累了请他们喝茶。谁敢闯进厅衙大门一步,立即抓去大牢待审!”
更远处的指挥使衙门,收到一封军方加密电报。
指挥使邵澄盯着电报看了半天,犹豫良久,终于做出决定:“奉内阁、兵部与湖北都司之令,出兵抓人!”
城外军营,很快热闹起来。
甚至有许多轮值驻扎军营的官兵,偷奸耍滑根本就不在岗。将校们为了聚兵,不得不派遣骑兵,先是在城外到处吹聚兵号,继而又骑马冲进城里沿街吹号。
军队的纪律,已经变得很糟糕!
黄州府驻军的一系列动作,很快就惊动了所有人。不但官吏跑来询问情况,就连本地世家豪族也纷纷派人打听。
就在指挥使邵澄,带着成建制的部队进城时,知府、通判、县令等官员赶紧来拦住。
“邵指挥,若无兵部调令,各地驻军不得进城!”杜因证提醒道。
邵澄翻身下马,递过去一张电报纸说:“兵部与湖北都司的联合密电。编号:兵09丁巳01乙特06。太守若有疑虑,可致电兵部或湖北都司核查,验证密码为。”
杜因证的目光落在“乙特”字样上,他朝谢以勤微微点头,随即两人一起前往电报房。
半个小时过去,密电核实无误。
“几个小民闹事,兵部直接过问”谢以勤都被整迷糊了。
杜因证说:“这才闹多久兵部不可能知道。”
二人陷入沉默。
很明显,调动军队的密令,不止发给了黄州府,而是全国各地一起发!
今天只不过是凑巧而已。
他们返回城门口,勒令官差给军队放行。
数百士兵,兵甲齐备,很快冲到请愿者那边。
邵澄下令道:“全部抓去军营。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那些请愿者不哭了,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老老实实带着孩子被押去军营。
谢以勤忍不住问:“如何处理他们”
“等船。”邵澄说。
杜因证更加疑惑:“等船做什么”
邵澄说道:“等船运去上海,然后再运去海外。家中若还有什么人,也可申请一并出海。全国各省,都一个样,无非是坐船和坐火车的区别。”
听闻此言,杜因证和谢以勤对视一眼,都已经明白出了什么大事儿。
太后、皇帝和首相,终于彻底掌控全国军队了,而且直接向官吏、世家、豪强、百姓亮出肌肉!
这其中,肯定有妥协和交易,否则用不着花费三年时间。
当初他们以谋反罪,清空朝堂前三排(全杀了),把前十排搞得只剩几个武将(有一些是流放和坐牢),还下狱、流放、处死两百多个附逆文武。
别看数量不多,但全是顶级权贵,影响深远到不敢有下一步动作。
因为树虽然倒了,猢狲却还没散去。
这些猢狲,遍布全国,既有文官,也有武将,还有无数的世家豪族。稍微再出什么事情,全国都得乱起来,指不定还得打几场平叛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