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豆腐真难吃,是酸的,是臭的。
显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吃老豆腐,只要没点到她,就请当她不存在。
怕啥来啥。
瞿老夫人眼神与二太太接上轨后,立刻转向显金,颧骨上的笑意快要飞上天了,“金姐儿,芒儿的医术可还不错?”
显金将豆腐咽下去,笑得很真诚,“是不错的,好几个妈妈、老师傅都赞他把得准。只是——”
显金一顿,迟疑着看了瞿秋实一眼。
瞿秋实面上适时红了红,精巧尖润的下巴被面上的一笑蒙上了一层羞赧又亲昵的意味,“姐姐,有甚说甚,我年纪小,本就需要意见,才可长足进寸。”
陈笺方深吸一口气,筷子重重一夹,豆腐烂了个粉碎。
显金安抚似地对瞿秋实绽开笑颜。
瞿秋实回之一笑。
“只是,瞿大夫素日里都同贵人瞧病,开的方子难免有些贵。”显金笑得人畜无害,“有几个老伙计明明都准备抓药了,一听每幅药的价格,当场就不要了,我就在琢磨,咱们好人做到底,给咱们陈家签了契书的伙计,每个人每年都留三两银子的药补?伙计们每次瞧病,咱们都分期报批六分之一,伙计看完病抓完药就拿着方子和缴费收条,来账房报销。”
瞿秋实的笑颜一凛:这后面的话听着,跟他是不是没太大关系呀?
陈笺方低着头,把碎掉的豆腐重新一小块儿一小块儿拼凑好。
显金说的话,就是后世的医保。
唯一不同的是,后世的医保由ZF担责,这里不能实现,所以只能由购买和享受了劳动者半辈子的东家买单。
这笔单,真得买。
多少为老东家辛勤半辈子的伙计,得了病就被抛弃了,躺在床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自己的李三顺,得自己来宠。
这个点子,盘桓在显金脑海里很久了。
如今,恰逢其时说出来,应当不会被拒绝——瞿老夫人希望她和这位牧童弟弟修成正果,显金就算是个别人风花雪月,她翘着脚扣脚底板的主儿,也不难看出来吧!
当老板对你有要求时,是最好提要求的时候。
显金放下筷子,见瞿老夫人正在沉思,笑了笑,“我算过了,咱们加上泾县的伙计,总共五十三人,一人一年三两银子,也就是一百五十九两,三爷愿意拿三百两出来试行两年,两年后您看成效,若行咱们就接着做,若不行,您也有随时叫停的权力。”
远在泾县的陈敷:阿嚏阿嚏阿嚏——我那源源不断的私房呀...
瞿老夫人看了显金一眼,笑了笑。
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把火烧傲气,二把火烧腐气,三把火烧人气。
这种事,说出去,别人只会赞新上任的金姐儿有魄力,真正为伙计们好...
拿陈家的钱,立自己的威。
瞿老夫人笑了笑,看向面白唇红、神色坦然淡定的内侄孙,轻轻点头,“你想做什么就做吧,给你二伯提前知会一声,老三的私房自己藏好吧,钱就从账面上走,不过一年多了一百余两的支出,都是小钱。”
瞿秋实眼波流转,笑望向显金——她在陈家的地位,比他预料中的更高啊。
瞿老夫人挥挥手,“家宴不谈公事。”看了眼桌面,抬头向显金道,“怎么姜蓉酥还未上?金姐儿,你带芒儿认一认小厨房的路,顺道催催点心。”
显金:小厨房是张妈妈的战场,让张妈妈带比较好。
心里这样想,行动上还是要投桃报李——毕竟刚刚的提案,领导没有为难就批了。
显金一路带着瞿秋实向小厨房去。
刚出游廊,瞿秋实停在四水归堂的空地上,偏头抬眼朝天望去。
显金回头,“走啊——”
瞿秋实目光投向浩瀚无垠的星空,声音清朗,配合着内宅被柱子无情分割后的风,显得孤寂寥然,“姐姐,你看天上是什么?”
是一轮圆月。
一轮如玉似盘的美好月亮。
显金眯着眼看,“是乌云,乌云从东边来,明天要下雨。”
瞿秋实脚下有些摇晃,沉声笑了笑,“姐姐,您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十五。
每个月,月亮最圆的日子。
人与人团圆合欢的日子。
显金想了想,厉声道,“七月十五!鬼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