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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季走过来的时候,极客气地打了招呼,微一作揖,道:“两位道长,小子是这山下隆山镇的樵夫,代代在此砍柴做个营生,今日却是昏了头,入山迷了路,在这里转了约莫一两个时辰,也没有找到回来的路。”
“两位道长慈悲,不知道这里是何方地界,走哪儿能回去那隆山镇?”
那黑发垂落,气质平和的道人看着棋盘,语气温和道:“小友回身,循着来时的溪走一个时辰,每一次回转皆转向左侧,第五次时候见到有一巨石,石下有树,自那里转而向下,即可归乡。”
“你家人已等了许久,还是速速下山去吧。”
樵夫知了回去的路,反而不那么着急了,想着自己应该是遇到了仙缘。
家中老父老母身子不好,每到夜间都会梦中惊悸,若可求些丹药,也可以缓解爹娘的心悸之症,迟疑了下,又觉得自己这样想法实在是可恶又贪心,面皮薄,不由发烫,支支吾吾了好久,说不出话来。
又往前几步,又看到了那一局棋,不知为何,在看到这一局棋的时候,赵季微微一怔,而后不由自主地就沉迷了进去,就仿佛这一局棋实乃是这世上最妙最为玄奇之物,心里面的好奇给勾起来。
想了想,自己虽是迷失了前路,可而今已问明白了回去的路。
这一条路委实是不算短,可他若是放开脚步,一路急奔的话,短短一个时辰也足以回家了,心下反而不怎么着急了,又有此仙缘,那自是先看了再说,这不看还好,只是一看,却是不受控制地沉迷于其中。
纵横交错的棋盘仿佛化作了星辰万象,仿佛化作了整个世界,不断吸引着赵季的目光,这个时候已经是和他心性无关,和他境界无关,只是一种单纯的,生灵对于未知,对于浩瀚星空般的本能向往。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那年轻道人手指拈起一枚棋子,轻轻敲击在棋盘之上。
一声脆响!
这声音如响彻在心底。
如同常人痴梦之时,旁边一声洞箫声,穿金裂石,碎玉之音。
赵季一下惊醒过来,面色微白,恍恍惚惚了好一会儿,才是注意到了这声音的来源,看到了那温和道人落下一子,似乎有万象流转变化,他抬起头看过来,眸光温和,道:“小友,来路尚且还在,还是速速离去吧。”
可是赵季已是被这棋局勾起来了心思,心神都在其上,当即有些局促,拱手作揖道:“叨扰道长,只是小子自小好棋,今日看到这棋局,实在是心痒难耐,觉得这天底下再没有什么棋局比起这一局棋更有趣味了。”
“实在是想要看完这一局棋。”
“小子保证不会多说一句话,只在旁边安静看着,仙长慈悲,就允许晚辈在旁边看看棋局吧?”
他说这话,确实是诚心诚意,又极客气,这道人之后又劝说他离去数次,可是劝了几次之后,他却忽而不说话了,只那目光苍茫,扫过了赵季,掠过更远,看到了赵季背后,山下的地方,顿了顿,然后叹了口气。
旋即不复再劝,允赵季旁观这一局棋。
棋局本身,也已是精妙非常,更不必说,这棋局之中,神韵无双,赵季看得入神不提,而那道人抬起一子,随意落下,却似是平地里起来了道惊雷,轰隆隆来去,对面男子面色刹那煞白,嘴角似有丝丝缕缕鲜血流出。
而若是有大品层次的帝君来此,当可以察觉得到不同,这深山林地之中的一局棋,却是灵韵极深,如万川归海,绵延变化,经过了这两位对弈者之身,似乎是和这天地万物万象相联。
棋局,便是大道!
棋局之内,即是乾坤!
着神意于棋子之上,对弈,便是交锋,这山下来此樵夫眼中,不过只是两位隐士在这山中对弈,下棋,而在他们彼此眼中,这是厮杀,这古神真灵,落下一子,就如同是挖开沟壑,引动山河流转,磅礴汹涌。
道人一子落下,便是山崩地裂,一剑横栏。
如此一子一子落下,赵季恍惚之间,似是观尽了整个世界的万物万象,见波澜壮阔,海涛汹涌,又见到电闪雷鸣,轰击于火山之上,引得雷火交错,惊惧无边。
这诸异相交锋,一次次,一轮轮,似无止尽,似无穷尽。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似乎极为漫长,却又似乎只是一刹那,不,在天地交错的层次上,若是以这山河的痕迹作为纵横交错的棋盘,以天上星辰的运转和流动当做了棋子,再以明亮且灿烂的雷火,当做了棋子落在棋盘上的那一声声脆响。
这本就是一刹那的棋局。
只是伴随着这一子一子的落下,一子一子的对弈,棋盘上的局势逐渐地清晰明白起来了。
到了最后,哪怕是以赵季的眼力和棋艺的造诣,却也可以看得出来,那道人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不急不缓,不紧不慢,只是一子一子落下,就逐渐蚕食了对方的力量,最终积蓄出来了磅礴大势,似乎随意一动,便可引动波澜万丈。
最终那古神似终不可积蓄下去,拼尽全力,复又一子,大势磅礴,河流汹涌,吞云吐气,勾连大道神韵,磅礴壮阔,似乎化作了无量的神通,那道人平和,抬起手指夹起一枚棋子,平静落下。
一声脆响。
于是似乎那一条大龙被在中间,拦腰截断了。
有清脆的声音绵延而来,时间仿佛凝固了,旋即这清脆的声音似乎被拉长了,变得绵延不绝,咔嚓咔嚓的脆响之中,棋盘忽而自中间碎裂了,那古神忽而张口咳出一大口鲜血,一直压抑着的伤势在这个时候,似乎是终于彻底压制不住,面色煞白。
猛然抛开了棋局,欲要朝着天阙而去,只是他才刚刚有所动作,忽有破空声音,那道人的手指已平平点在了他的眉心,没有带着什么锐气,那道人平和注视着祂,仿佛跨越两千多年的岁月,重新来到了当年,那个终劫最为气焰磅礴的时期。
此刻所见的目光,和当初那个持剑对峙着他的道人,一般无二。
时间在这个时候似乎失去了价值和意义,道人微微笑了笑,温和道:
“你输了。”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却仿佛在瞬间打破了这古神的心境,他先是被重创,后来和齐无惑对峙千年,又舍弃了神魔真身,此刻在这里的,终究是一道被消耗到了极限的真灵神意。
不甘!
极度的不甘心!
他怒喝一声,再度爆发出强横无边的气势和强大的炁。
只是这一次,还没有等到他的力量凝聚,没有等到他的炁汇聚,道人顺势往前一点,以一尊御尊极致的截剑爆发,只一瞬间,就洞穿了这被消耗到了极致的,最强的神魔,剑气在洞穿祂之后,仍旧是绵延不绝,朝着后面流转而去。
只是这威力巨大到了足以将这终劫神魔最后真灵打碎的力量,落在了山间草木之上,却只让草木的嫩芽微微晃动了下,如同一缕清风拂面,那开天辟地的古神怔怔然看着这一剑如风拂山林,知道眼前道人之境界,已高如超脱。
似只一步之遥。
许久后,终于似乎叹服,他闭上了眼睛,最终只说出一个字。
“服。”
自眉心剑痕开始,有一道光流转,裂隙朝着四方缓缓蔓延,最终有一阵风拂面而来,化作了一道道碎裂的光芒,落入尘世之中,再无半点留存的痕迹,而齐无惑缓缓收回了手指,眼前对峙两千年的敌人,终究还是败于此身之手。
其身傲慢恣意,终究随着微风而去,渐渐消失不见。
而直到这个时候,赵季方才缓缓转醒,茫然之时,看到这棋盘上,棋局已定下,而棋盘之上也有一道狰狞刺目裂隙,让这棋盘当中碎裂化作了两截,环顾周围,却是见到另一位对弈者,已消失不见,不由讶异不解,道:
“这……仙长,那位前辈呢?”
他看到坐在那里的道人起身。
似乎许久没有自由活动了似的定了定,而后伸出手,在和其对弈的那位置上,却有一枚石头飞来,落在了他掌心之中,这正是这下一个纪元开天辟地之神魔最终残留下的一缕力量和真灵,化作了这一枚灵石。
齐无惑将此物收了,目光平和,看着这一局棋,道:“他,已去了。”
赵季疑惑,慨叹道:“原来那位前辈输了棋,提前走了啊。”
他此刻却是不好意思道:“方才小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如发痴狂一样,叨扰了前辈两三个时辰,却是极不好意思。”他深深一礼,道人温和颔首,眼底慈悲,樵夫不解其意思,站起身来,却是觉得神清气爽。
就要辞别,道人却唤住了他。
赵季只觉得自己性灵澄澈许多,不像是当初那样,在学宫呆了数年,只修持了一个杂家基本功法,行礼询问道:“仙长还有什么吩咐吗?”
这道人看他,温和道:“他日你若是觉得,心中憋闷难以忍受的话。”
“可以去此地隐居一段时间,自有山林与伱闲居。”
这道人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锦囊,递给赵季。
赵季双手接过,却是当真得了仙缘!
回家之中,和爹娘说了,想来他们也会开心的。
就用这个话题来打破今天早上出门时候的僵持,却是最好。
于是这樵夫千恩万谢地谢过了。
转身归家,只是在这回家的路上总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不知道为何,总也觉得,回来时候,见到的道路和那时候已不一样了,他走到了先前那位道人说过的石头旁边,转身的时候,却是疑惑不已,道:“奇怪,奇怪,我明明记得这里本来是一棵小树的啊,怎么这样大了?”
一丝丝不协之感浮现在他的心底。
他本来在这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不对的。
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归心似箭,太想要回家中,太想着爹娘,想着那一句未曾说出来的抱歉,急急回乡之时,却是发现这镇子怎么转眼之间,就又变大了许多?人们身上的衣裳风格,和自己穿着的也不太一样。
道路上多有些不认识的面孔……
不,或者说,全部都不认识。
一丝丝恐惧攥住了他的心,他近乎于狂奔地跑到了自己的家中,却发现家中已返修过了,唯独门前那一颗老树还在,越发雄壮,赵季伸出手用力拍打着门,大喊道:“爹!娘!开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