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懵听人说,世界是彩色的。天是由蓝和白组成,土壤是褐、黄和黑色的,花更是包括了绿、黄、红、白等颜色。
她无法理解这些色彩,因为在商懵眼里,整个世界都是灰色。
父亲为给她治病,将本不多的家财消耗殆尽。
不论北方水晶城的幽灵学者,还是南方小精灵的秘方,亦或是萨尼罗城那些隐居的古老英魂,乃至尧城神殿会的魔药医师,都无法治好商懵的眼睛。
所有医生和学者都给出了同样的判断眼疾只会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严重,无药可治。
商懵习惯了世界的灰色,倒也不觉得难过。
她只是看到家里越来越穷,吃的肉越来越少,衣服也缝缝补补再穿,父亲的小生意越来越难,她想为家庭出一点力气。
商懵在盐城的启蒙学校里学会了认字和写字,她阅读了大量书籍和羊皮卷,十四岁考入了工程学院。
她学的是工程血,因为父亲正转型做建造生意。
可入学商懵才发现,工程学没法帮助父亲这样的小商人,数学反而是一门充满魔力的科目。
学院里,最着名的数学讲师是先知石宝。这位消瘦而和蔼的老人,总是不厌其烦给学生们讲解计算,强调这一知识在未来的重要性。
商懵很清楚,学数学的学生里,自己绝不是最聪明的那几个。
她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叫酒剑的同学。
酒剑计算能力极强,总是一眼能看出计算本质,他能随口说出不同数学计算的差别,乃至和其他学科的交叉应用。
天才学数学很快,商懵却进展缓慢。
她也一度被打击得想放弃数学。
数学太难了!
不是我这样的普通人能学的东西。
她心想,大概数学就和神学一样,必须是天选之人才能领悟的才能吧。
最后一课,商懵主动找到石宝老师。
“老师,我不想学数学了,感谢您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助和解惑。”
老先知一脸讶异“为什么不想学了?家里有困难?”
“不是,父亲给我的钱足够学费……”
听完她的理由,石宝笑呵呵地说“原来是这样,那根本不是问题。”
“商懵啊,你知道吗?尧族掌握的所有知识,都是对我们头顶的神明尧神大人,以及这个世界的拙劣模彷和描绘。”
“我们试图用笔画出整个世界的面貌,所以我们用神学去观察奇迹,用语言去理解神谕,用医学去认识我们自身的衰弱,用历史去记录和对照尧族人的过去,用工程学和地质学来理解山是怎么塌陷,水又是怎样泛滥……知识只是我们人为分类的结果。”
“不同的知识,代表了不同颜色的笔。我相信,不论选择哪一支笔,都是在描述和模彷同样的东西,那就是这个世界最终的真理。”
老先知告诉她“数学也一样。要学习数学,计算基础当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一颗百折不挠的心。我们都是站在前人肩上的攀爬者,每一步都很重要。”
商懵心里是怀疑的。
不管不顾往前走,就会有结果吗?
她准备咬牙再坚持一下。
渐渐的,商懵发现,数学对商人太有用了。如果能对每一笔生意都进行设定和演算,得出一个误差可控的结果,那就能达到近乎预言的效果。
就像是法术一样神奇!
数学太有意思了!
商懵学得很慢,但她喜欢数学,所以也不觉得苦和累。
只是她的视力就如医师们所说一样,变得越来越差,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在她眼里就是一片模湖,到处都是灰蒙蒙的雾。
但这对商懵学数学反而变成了一件助力。
她不会被同学们描述的那些远方色彩和聚会吸引,能专注于纸上的数字和计算。
商懵就这么与数学为伍,毕业后又留校成为了数学讲师,薪水不多,但足够一个人正常生活。
在29岁这一年,商懵的人生迎来了一件大事,一件小事。
大事是她找到了方程。
方程是基于石宝老师的四则运算,诞生的一种含有未知数的等式。
那个未知数就是要计算出的答桉,也可以是工程学中的尺寸,医学上的剂量,神学里的咒文,冶炼铸造中的比例。
这一意外成果,让商懵变成了白堡终身学者,还得到了尧神的注视与恩赐。
她回过头,发现自己已经走了很远。
商懵切身体会到老师说的话。
——我们都是站在前人肩上的攀爬者,每一步都很重要。
天赋不高也不要紧。
只要在往前走,每一个脚印都有意义。
像自己这样平庸的人,也可以做出一些贡献。
除去这件大事,她还遇到了一件小事。
商懵结婚了。
她的丈夫是一名工程师,叫森路。
森路专精于木材和土壤方面的工程建设,常年在外奔波。两人的认识也是因为一次盐城的桥梁工程,森路参与现场施工,商懵则是对此进行数学计算。
商懵视力不好,森路是听力不好。
“小时候有一次溺水,恢复过来的时候,耳朵已经不太好用了。”
森路说着话时连带笑容,他指了指耳朵“不过只要靠的够近,还是能听清的,商懵小姐你也只要靠近,就能看清的对吧?”
商懵点点头。
森路认真地说“那么和我说话时,可以话麻烦你声音稍微大一点,我也会朝你靠近一些,还请不要介意,也请帮我保守这个小秘密。”
“没关系。”
到底森路的耳朵好不好呢?
商懵不太确定。
有时候商懵说的话,他半天没有反应,有时候商懵碎碎念,他又非常敏锐。
森路就这样不断朝她接近,最终向商懵求婚。
“我会在还没有老之前就变成瞎子的。”商懵提醒对方说。
“没关系,我也会在老之前耳朵听不见,我们互相当眼睛和耳朵吧。”